第88章
女將一身紅妝, 梨花帶雨,像極了被負心人拋棄仍癡心不改的癡情女。
癡情女被她的母親領著,哭哭啼啼控訴著負心人, “你當真要為了榮華富貴拋棄你指腹為婚的糟糠妻嗎?”
“我......”
周圍人指指點點, 負心人著實有些遭不住,“什麽指腹為婚?不過是父母們的玩笑話罷了, 你何必當真?”
“罷了罷了, 遇到你算我倒黴。”
負心漢解下腰間錦囊,將裝著碎銀的香囊丟到女人懷裏,“拿了錢好好過日子, 以後莫再來纏我。”
說完話,給完錢, 負心漢落荒而逃,仿佛身後站的不是我見猶憐的未婚妻, 而是前來索命的女鬼。
長風卷起荒葉與枯枝,刮著女人的衣裙往後飄, 女人搖搖欲墜, 柔弱可憐得像是風雨中搖曳的小白花。
“?”
瞧了瞧, 老仆有些不敢認。
他記得蘭月是一位孔武有力的女將, 英姿颯爽, 威風凜凜, 一手亮銀槍如盤龍出動,殺得敵軍望風而逃肝膽欲裂, 是常年在盛軍楚軍懸賞榜的女將軍, 排名比雷鳴杜滿這些名揚天下的男將還要高, 這樣一個人竟成了被負心人拋棄仍癡心不改的癡情女?
鄭水果然厲害,能把威威赫赫的女將的腦子沖刷成這樣。
老仆對鄭水肅然起敬。
但問題不大, 只要人對了,那就帶回去。
至於腦子裏的水?榮養著控控就行了。
哪怕她後半生神志不清,也是被相蘊和奉為上賓的女將軍,身份地位擺在那,養幾個俊俏郎君取取樂,開解一下自己的煩悶,身邊的鶯鶯燕燕多了,誰還會在乎一個只略微平頭正臉的負心漢?
老仆遲疑上前,準備將蘭月帶走。
但下一刻,他聽到周圍的聲音此起彼伏——
“快把錢收起來,人不在了,錢在也行。”
“是啊,錢比男人重要多了。”
“人一輩子能遇到無數個狗男人,但能掙到幾個錢?”
“有了錢,還在乎狗男人做什麽?”
大抵是被相豫統治久了,這片土地的百姓有著與相蘊和如出一轍的質樸,替女人罵走了負心漢,還將負心漢丟下來的錢塞回女人手裏,好生安撫著女人的淚水漣漣,讓她沒有男人也要記得好好過日子。
老仆眼皮輕輕一跳,古井無波的眼眸裏終於有了些許顏色。
——挺好,相豫夫婦將這片土地治理得很好,哪怕在其他世代如待宰羔羊的女人,在這裏也能得到善待。
老仆踏出去的腳步收了回去。
再等等。
等周圍人散了,他再與蘭月相認。
老仆如是想著。
但當周圍人散盡,梨花帶雨的柔弱女人頃刻間換了一副面孔,提著裙擺與她“母親”快步走進偏僻小巷,環顧左右,覺得周圍沒人跟上來時,兩個人便湊在一起,細數著負心漢丟給她的銀兩。
“一兩、二兩、三兩......”
女人眼中精光大盛,連聲音都帶著明顯的驚喜,“居然有五兩之多!世家大族的偏支也這麽有錢的嗎?”
“早知道他們有錢,咱們就盯著他們騙好了!”
柔弱不能自理的女人一拍大腿,活脫脫又是讓雷鳴杜滿之人都聞風喪膽的彪悍女將,“騙十個窮鬼還沒騙一個世家子弟的錢來得多,咱們以前的買賣做虧了!”
年長的婦人重重點頭,很是認同她的話,“是啊,閨女,咱們早該改變策略了。”
“窮鬼能有幾個錢?哪有世家子弟給錢痛快?”
“.....”
看來鄭水的水還是不夠厲害,連這位女將的土匪本性都沒改變。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古人誠我不欺。
老仆嘴角微抽,手指叩響墻壁,“打擾一下。”
“誰在說話?!”
歡天喜地數錢分贓的母女倆嚇了一跳,警惕看向周圍。
雖然失憶了,但習武之人的本能仍在,蘭月很快順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找到了說話的人,那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看上去沒幾天好活,能被她一棍子解決掉。
隱患並不大,蘭月松了口氣,把手裏的錢塞到母親手裏,起身向老仆欠了欠身,笑盈盈問道,“這位老翁,您有何貴幹?”
“奴家在亂世求生不易,還望您高擡貴手,莫把剛才您聽到的話說出去。”
要是敢說出去,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她雖是世人眼中的弱女子,但也有的是手段與力氣。
老仆耳朵微動。
這聲奴家從蘭月嘴裏說出來委實別扭。
嬌聲軟語的兩個字被她說得殺氣騰騰,鋒芒畢露,仿佛他若不答應她的“請求”,她下一刻便敢取他項上人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