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與道聽途說相比, 她更相信眼見為實,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才是真實的。
所以當她有所懷疑時,她便轉過身, 向“臆想”中聲音傳過來的方向看去, 看那裏是否有清雋身影向她走來。
很遺憾,並沒有。
那裏只有成排的松柏聳立著, 上面壓著一層厚厚的積雪, 那是前幾日剛下的,因宮中人手不足,所以只清掃了地面上的積雪, 而松柏上的積雪去無人問津。
畢竟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
冬日的嚴寒與雪的重量, 對於松柏們來講不值一提。
相蘊和實現在松柏盡頭停留,在長廊盡頭停留。
那裏遲遲沒有人過來, 她便笑了一下,收回視線。
無所謂, 只是回頭看一下的事情。
無論結果是哪一種, 她都能接受。
如果回頭的確看到了商溯的身影, 那便是好事一樁, 意味著她不需要再尋找新的男人。
如果看不到, 那便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她與商溯回歸君臣知己,給後世留一段千古佳話。
很顯然, 結果是後者。
商溯對她是千裏馬遇伯樂, 是黑暗人生中突然窺見了天光。
他很開心, 也很感激,所以士為知己者死, 他願意為她征戰天下,佐助她定江山。
但也僅限於此,他對她從無男女之情,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有。
男女之情是他不曾涉及過的領域,他不想為任何人去涉及,也不想為了她而赴險。
對他來講,幼年父母決裂是他心中永遠不會愈合的一道疤,與其重蹈父母的覆轍,不如敬而遠之,不去觸碰,他一個人便能活得很精彩,又何必再添上一個人湊熱鬧?
他不需要。
相蘊和笑了笑。
收回視線,轉身回頭,在宮婢們的帶領下繼續往自己的寢殿走。
瑞雪無聲落下。
地面上染上一層淺淺的白,枝頭屋頂繼續添加兆豐年的好兆頭。
九曲長廊處,落下一個又一個急促的腳步印。
玄色的靴子踩了雪,沾了水,將那以金銀線交織繡著雲氣紋的邊緣上染上一層不易察覺的泥濘,沾上又被踩下,踩下又被沾上,輪回重復著,直到靴子的主任陡然停下,那上面的泥點子才倏地甩在靴子上,像是蘊開的燭痕。
停下腳步的商溯胸口微微起伏。
視線裏的相蘊和越走越遠,眨眼間,已踏出宮門,走進另一座宮苑。
她的速度很快,仿佛是為了躲避突然而至的大雪,所以她沒有片刻的停留,徑直向她自己的寢殿走去。
商溯張了張嘴,但這一次,他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沒必要。
他喚過她的名字,但她沒有回頭。
他追得很急,但她卻沒有為他停留片刻時間。
她的確問了他想不想做她的入幕之賓,但那更像一句玩笑話。
她的話更像是吃醉了酒,笑眼彎彎與他說笑,問他想不想做她的入幕之賓,問完之後,她便轉身離開,連給他反應與回應的時間都不曾留。
既然是玩笑話,待酒醒之後,便不會一切都做不得數。
所以她才會那般急匆匆便離開,只給他留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而不是等待他說出他願意。
商溯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身後的老仆挑了挑眉,瞧瞧連背影都透著淒風苦雨的小主人,再看看已瞧不到背影但連影子都透著幾分溫柔的瀟灑豁達的相蘊和,怎麽看怎麽有種天意弄人活該錯過的既視感。
小主人與世女雖都習武,但彼此都只習個皮毛,小主人會花拳繡腿,世女懂一些簡單的防禦,莫說遇到石都蘭月那種高手,遇到張奎葛越這種級別的人都活不下來。
這種情況下,指望他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是很不現實的事情,所以直接導致當排成排的松柏們聳立著時,一人走在這一邊,一人走在那一邊,兩人誰也看不到誰,根本看不到松柏後的彼此。
但他就不一樣了,他不僅看到了世女回了頭,還回頭的時間頗長,可惜那個時候他家小主人在被擋在樹影後,世女看到空蕩蕩的長廊,只輕笑一聲,慢慢轉過了頭。
到底是被兩王委以重用的繼承人,拿得起,放得下,絕不會因為沒有意義的事情消耗自己的時間與精力。
擡眉再瞧他家小主人,此時的表情已經不能叫表情,眸色如化不開的墨,陰郁頹廢又乖戾,一如從前老主人死後只剩他自己時的模樣,厭世的情緒能從眼角眉梢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