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3/4頁)
晏七郎:“還是要問個清楚究竟。”
於是隔窗一個問,一個答。
應小滿過世的義父,年輕時在外地的舊事,義母也不清楚。
她嫁入應家時,義父已經落戶在村子裏四五年,當時年紀在三十上下。雖說瘸了條腿,進山混口飯吃不成問題。但面相兇惡,村裏少人敢接近。義母娘家人多家窮,飯都吃不飽,義母自己做主把自己嫁了。
婚後五年未能生育。義母提出幾次抱養個孩子。
“咱家那時候窮。你爹畢竟瘸了條腿,太陡峭的深山去不得,外山又打不到猛獸,能拖只黃羊出來便算大進賬。我商量抱養個孩子,說實話,起初也想著抱養個男娃兒,給你爹留個後。畢竟你爹年紀大了。”
連提幾次,義父始終沒應聲。如此過了幾個月,義母自己都把提議抱養的事給忘得差不離的時候,義父突然問她,“女娃兒要不要?”
義母問他,“家裏添丁口不容易。抱養個男娃兒,算是替你應家留個後。抱養個女娃兒,你想啥子呢?”
義父說,“女娃兒你不喜歡?”
義母便如實答:“女娃兒乖巧。我其實更喜歡女娃兒。這不是想著替你老應家留個後——”
義父不在乎。
“這輩子手上身上處處沾血,命硬沒被閻王收了去,活夠本了。誰在乎留不留後。以後咱家有了女娃娃,好好養。”
又過了七八天,義父上山打獵。
下山時抱回來一個剛出生還未滿月的女嬰。便是應小滿。
應小滿坐在桂花樹掛起的燈下,一句“咱家有了女娃娃,好好養”聽得她淚眼汪汪。
晏七郎卻敏銳地抓住了事件的另一個角度。
“應夫人幾次提起抱養,小滿的義父都未回應。直到幾個月後初次回應時,明確提出養女娃娃。又過了七八日,果然山裏抱回一個女嬰。當時女嬰還未滿月。”
“竟然如此之巧。家中決意養個女娃娃,才過七八日,山裏便出現一個棄養的女嬰。偌大的山頭,處處都可以丟棄,隨時會被野獸叼走,又剛好叫你義父上山途中撿著。簡直是求官得官,求財得財,山神廟也沒有如此靈驗。按常理來說,巧合太多的事,往往便不是巧合。”
窗戶打開了。
屋裏屋外坐著的娘兒倆四只眼睛齊刷刷瞪過來。
“啥意思。”義母問。
“有沒有可能,不是巧合,而是約定領養。”晏七郎思忖著說:
“應夫人提起抱養事後,小滿的義父便暗中搜尋合適的人家。直到幾個月後,那戶人家有女嬰出生,他才明確和應夫人提起抱養。這時抱養事已確定下來。所以他的原話以極肯定的語氣說‘以後咱家有了女娃娃’。短短七八日後,尚未滿月的小滿便被抱養回家,假說山裏撿來的。”
應小滿混亂地想了片刻。
這麽說,她不是被親生爹娘扔在山裏棄養,而是被提前約好,從親生爹娘家裏直接抱回應家撫養?
左右都是棄養,有啥區別。反正她只認自家爹娘。
應小滿心裏咕噥著,推了一把七郎,“別說了,我娘眼淚都下來了。”
義母果然在屋裏淚汪汪的,不住地抹著發紅的眼角。
“七郎這麽一說,我心裏就安生了。”
應小滿:……?
義母抹著淚說起去年的舊事。
義父頭七停靈的靈堂上,鄰村張家的婦人死活要把應小滿拉走,說她是張家扔去山裏的娃兒,如今要尋回去。義母當時跟他們拼命地爭,怕這幫子陌生人把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十五年長大的女兒給帶走,怕他們對女兒不好,怕小滿被帶回張家又給轉手賣了。
但小滿當真留在了應家,義母夜裏卻又從此經常睡不踏實。
有時候半夜醒過來,會想,小滿會不會真的是隔壁村子張家的女兒?那天闖靈堂拉扯搶人的婦人,當真是小滿的親娘?自己把小滿帶來京城,攔阻了一家骨肉團聚,以後下地獄見閻羅王,會不會論罪啊……
直到今天被七郎一句道破疑竇。
小滿被抱回來得太巧,多半不是山裏撿的。而是提前約好人家,直接抱養過來。
如此說來……小滿不是張家扔去山裏的苦命女嬰了?
義母掛著如釋重負的淚,劈頭蓋臉痛罵一頓張家無恥。起身去屋裏摸索半日,取出當年的繈褓。
“我就說!鄰村張家雖說家裏有幾畝田宅,吃用不算窮人家,但把自家女兒往山裏扔的貨色,哪舍得用這等好料子做繈褓!”
義母捧著淡紅褪色的舊布帛出屋,驕傲地迎風展示,“伢兒,拿過去給七郎瞧瞧,肯用這種好料子做繈褓的,必定心疼自己生養的女兒。我家伢兒的親生爹娘人品不會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