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段敘說完, 握著冰袋的手不斷用力,仿佛這樣才能讓刺骨的冷冰住他的神經。

以至於讓自己強撐著露出一副從容的旁觀者模樣。

可是跟前的人只是淡淡地笑,冷漠地看著他:“段敘, 你已經狹隘到要用這樣的方式去欺騙自己,我對江宴濯跟對你一樣?”

哢。

冰塊被捏碎的聲音傳來。

段敘知道自己輸了, 從看到簡渺為江宴濯出現在觀眾席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跟簡渺這十年甚至比不上他和江宴濯在一起的短短幾個月。

簡渺會為江宴濯改變, 會接受曾經拒絕過多次的事物……甚至會為了當初一個真相,過來質問他。

……段敘也為簡渺做過很多事, 但他一件都沒在意過。

“那又怎麽樣呢?”段敘牙關咬死, 臉色緊繃得難看,“你跟他牽手了?你跟他接吻了?你跟他做過了?”

簡渺眼睫輕顫了一瞬。

段敘捕捉到了, 冷冷地諷笑:“你為他改變了, 是啊, 可又改變了多少呢?做不到的還不是做不到?江宴濯願意花費那麽多心思那麽多時間去喜歡你……真是夠可憐的。”

“可憐?他有美好的家庭,有出眾的才華,有願意為他改變的戀人。”簡渺字字篤定, “而你有什麽, 段敘?”

為他改變的戀人。

段敘強撐著的臉色徹底崩裂, 他臉色瞬間灰敗, 嘴唇泛白。

過往的一切像在這一瞬間灰飛煙滅, 他無所遁形。

簡渺得到答案,轉身便想離開。

出門前, 他聽到了段敘喑啞而顫抖的聲音:“簡渺,跟我在一起的時候, 你是不是只是在打發時間。”

寂靜了片刻。

“這句話你問出口, 不覺得可笑嗎?”簡渺頭也不回地走出校醫室。

腳步聲遠去, 像是踏在血肉上的針刺。

一種無法言說的痛忽然湧上心頭,段敘猛地下床,不顧傷腳追了出去,卻在出門的時候狠狠一崴。

錐心入骨的痛蔓延全身,他跌坐在地上渾身痙攣。

再擡頭,簡渺的背影已經消失不見。

“學、學長……”小心翼翼的聲音從隔壁的病房傳來,段敘紅著眼睛側臉,看到的是身穿八號球衣的男生。

……八號,好像叫薛望城。

剛剛在球場上因為搶籃板跟段敘撞在一起,都受了傷的大一同學。

薛望城尷尬地看了他一會兒:“我扶你回去?”

剛剛的意外,段敘弄傷了腳,而他磕到了手,算是前後被送到校醫室的。

他看到簡渺過來,想出來打個招呼,沒想到意外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本來想當聽不見的,結果沒想到段敘跑了出來,還摔在地上。

良久,段敘從地上起身,轉過頭:“不用。”

*

簡渺回到體育館的時候,觀眾席的人已經滿了,他站在門口看著人頭攢動的地方,那陣皮膚刺痛的感覺一下湧現。

像是附骨之疽,在這一瞬間紮入血骨,痛得像每一寸皮膚都仿佛被撕裂烙燙。

本能讓簡渺想逃。

可那句“你不會愛別人,你只會彌補別人”像一把尖銳的冷刀抵在簡渺的脊柱上,仿佛他往後退一步,就在印證段敘的話。

簡渺抓住了自己的手臂,修剪得平整圓潤的指甲因為過於用力而泛白,在過於用力的抓握下白皙的手臂上已經出現了印痕。

……不一樣,江宴濯怎麽可能和那個人一樣。

簡渺閉著眼睛沉沉地呼吸了一下,慢步走向觀眾席的最上層。

幸好是冬天,身上厚厚的外套還能勉強作為支撐他在熱鬧中隔絕自己的甲殼,簡渺沿著墻壁緩緩靠著,視線落在台下,費力地想看清,卻時近時遠,像是醉酒後的眩暈。

皮膚仿佛被千萬只蟻噬,撕咬血管啃食骨頭,生理性的反胃和眩暈不斷翻湧,簡渺卻咬牙堅持著。

像是倔強地跟誰證明著,他也能付出什麽。

渾渾噩噩地站在台上許久,直到觀眾席的歡呼和裁判的哨聲傳來,簡渺才恍惚地擡起眼。

比賽結束了。

但隨之而來的,是從觀眾席起身的人群,喧鬧熙攘的呼聲。

強烈的恐懼感升騰而出,像是抓住他的胃部狠狠地擰了一把,洶湧的惡心感瞬間溢上喉間。

簡渺猛地擡手捂住嘴巴,慌張地從一旁的扶手下跑出去。

“對不起,讓一下……對不起……”他拽住自己僅存的理智,逃似地從人群之中鉆出來。

他聽到了有男生不滿地誒了一聲,可簡渺只要停下,就會忍不住吐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他只能口齒不清地道歉,費力剝開人群,恍惚地找教學樓跑了進去。

一樓的洗手間裏,簡渺撐著洗漱台,等胃裏反酸時他才清醒了一點,打開水流將穢物沖走。

洗手間裏只有水流聲淌過,簡渺終於清醒了些,卻後知後覺自己的每一個關節都僵直在洗手池前,要不是靠手撐著,他會直接癱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