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容淖刻意遺忘,通貴人絕口不提。母女兩關起門來在明德堂過自己的日子,默契粉飾當年那場捅破天的禍事。

可容淖清楚,通貴人的心病從未痊愈。

一個母親,永遠不會原諒別人對自己孩子的傷害。

所以,正殿的小佟貴妃剛晉封,通貴人便如炸|彈點燃引信,常態盡失,再難安生。

認真說起來,小佟貴妃其實與康熙二十八年那場禍事毫不相幹,彼時她尚未入宮為妃。

可在通貴人眼中,她姓佟佳,便是天大的關聯。

容淖幼時的養母,也姓佟佳,是皇帝已故的第三任正宮,孝懿皇後。

小佟貴妃,是孝懿皇後的庶妹。

“公主?公主?”嘠珞天生一張團圓臉蛋兒,瞧上去有些憨實,手上動作倒是靈巧,趁容淖發愣的功夫,已替她梳洗妝發齊整,“外面滿天老鴉吵人得緊,午膳就擺在內梢間,公主以為如何?”

容淖回神,心不在焉點頭,起身朝梢間去。

“今日的蓮蓬豆腐與奶|汁魚片都做得好,浮雲淺紋素瓷碗碟也配得好,打眼一瞧便覺清爽開胃,公主多吃……”

嘠珞正嘰嘰喳喳替容淖布菜時,門外進來一位三十出頭的掌事姑姑,嘠珞頓時像只被捏住嘴的鴨子,大氣不敢出。

來人名喚芳佃,是通貴人的心腹忠仆。

芳佃姑姑長眉細眼,面目柔和但行事不乏手段。她從前是在太皇太後慈寧宮伺候的,身份比一般奴才貴重幾分;又因馭下甚嚴,動輒施刑,‘扳著’這種不動聲色、不見血腥的磋磨刑罰,最為常用,震得明德堂一眾宮人對其頗為敬畏。

“貴人惦記公主,特地讓奴才趕回來照看公主飲食。”芳佃姑姑不卑不亢解釋道,順手接替了嘠珞布菜的活計,並示意小宮女把嘠珞堆得滿滿當當像小山那只菜碟撤下,自己重新給容淖夾了些清湯寡水的菜。

嘠珞敢怒不敢言,低眉順眼退到一旁。

“不必勞煩姑姑了。”容淖把瓷勺放回果子粥碗裏,做了個輕推的手勢。

侍立在旁的宮人們知曉這是主子用好了的意思,連忙手捧軟帕、清水、缽盂等,次序上前,服侍容淖膳後盥漱整妝。

芳佃姑姑急匆匆趕回來,防的便是嘠珞趁明德堂無通貴人坐鎮,陽奉陰違,勸膳容淖胡亂食用。

容淖自覺節制,倒省了她勸說口舌。

宮中素來奉行‘食少病無侵’、‘凈餓避病’的養身之道。

撫養皇子公主的規矩,頭一條便是‘飲食七分飽,穿戴七分暖’,最忌溺生嬌病。

容淖幼時傷了根本,湯藥常年不離口,通貴人管束她的飲食比宮規更為嚴苛,才艱難把人拉扯到十五歲。

嘠珞心疼主子,總是趁通貴人去寶華殿祈福的空兒,放縱容淖胡亂多食一些。

這事兒擱在往日,芳佃姑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總歸嘠珞尚有分寸,不會胡鬧太過。

可如今眼看正殿小佟貴妃得了勢,以小佟貴妃古怪又無章法的行事作風,極有可能去翻查其嫡姐孝懿皇後當年究竟種了什麽因,才結下她進宮便失寵,無故蹉跎十年的果。

若當年那樁匆匆了結的舊案現世細查,通貴人與六公主母女二人,就算不死,也必遭厭棄,一生盡毀。

風雨將至,六公主決計不能在此時出任何意外。

趁容淖凈洗的功夫,芳佃姑姑有意把嘠珞支去檐下,說教一通。

“我要去禦花園消食。”容淖適時出聲,“嘠珞,你去替我取雙外穿的鞋。”

嘠珞如蒙大赦,一溜煙兒跑了。

芳佃姑姑無奈輕嘆,意有所指嗔怪道,“哪有大熱的天消食的。公主莫總護短嘠珞,她這冒失性子留在宮中,若不經一番捶打,磨老練些,將來遇事怕是擔不住。”

容淖抿了口清茶,“那便早些放她出宮去。”

“宮女放出宮去談何容易。嘎珞服侍公主多年,將來定是要上陪嫁名冊的。只能等公主出降後親賜恩典,還她自由。”

芳佃姑姑耐心道,“再說,咱們皇上出了名的心疼女兒,力主公主們晚嫁,公主上頭幾位皇姐,還有留到雙十年紀嫁人的。公主才十五,早著呢。”

“不早了。”容淖平靜道,“漠北喀爾喀蒙古逃難來的策棱兄弟兩,約摸比我大五六歲,都到了及冠之年,怕是等不到我雙十年紀再行婚嫁吧。”

芳佃姑姑聽見“策棱”二字,面上不甚明顯的浮現幾絲憎恨,立刻揮退左右,正色囑咐容淖。

“皇上屬意從漠北策棱兄弟兩裏挑一位做女婿確是板上釘釘的事,可從未明旨指定由哪位公主下降漠北和親。眼下這宮中又不止六公主你一位待嫁之齡的姑娘。”

“所以,公主日後切莫在人前說這種話,免得真給沾染上了。漠北不是好去處,那兄弟兩更不是好人,當初害得公主那般慘然,險些熬不過來。如此冤孽,不堪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