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頁)

整個清宮之中,只有一人敢如此張揚裝扮,而不怕引來斥責口舌。

“應改稱六公主。”策棱迅速收回眼,不易察覺輕眨一刹,沉聲道,“她前些年已排進序齒。”

“當真是她。南郊種痘以後,我再也不曾見過她,十一年了,不曾想在此處碰上了。”恭格喇布坦面上沉郁一掃而空,目露欣喜,立刻便要上前。

他走動一急,左腿微跛的毛病便顯露出來。

策棱目光掃過弟弟一瘸一拐的腿,又往古樹下秾麗攝人如精怪的女子身上落了一眼,阻止道,“皇上還在等著要《四庫全書薈要》。”

他兄弟二人不隨軍征北時,便由皇帝欽點,領禦前侍衛銜,在乾清宮行走。

今日路過此處,也是因為皇帝從上午起,一直在禦花園東南角的延輝閣與太子說話,父子二人談到疑處,爭執不下,午膳都沒心思用,特令他們速到東北角的摛藻堂取《四庫全書薈要》回去解惑。

“我不耽誤功夫,去幫她摘了杏果就走。”恭格喇布坦示意策棱看,“她摘不到。”

就在兄弟兩說話間隙,容淖已擡手費勁去夠低處的杏果。她不夠高,人又羸弱瘦削,一手扯著樹枝壓低,另一只手半天也沒能成功拽下一枚果子,白使勁兒,旁觀者看著都急。

策棱把幼弟的小算盤看得分明,隨手捏了一粒細小碎山石飛擲出去,容淖扯著的那根樹枝應聲而斷,“走吧,她不會想見……”

策棱話未落音,只見那邊容淖收力不及,伴著一聲低呼,直接被斷口樹枝砸躺在地,一時間竟再也沒有動靜。

兄弟兩同時驚了,策棱拔腿朝古樹跑,恭格喇布坦緊隨其後。

可沒等二人跑出幾步,便看見原本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人,伸出雙纖纖素手,從那截斷口樹枝上捋下枚黃杏,慢悠悠剝開皮。

還能惦記著吃,看來是無事了。

策棱呼吸一松,一把拽住恭格喇布坦,強行把人往延輝閣方向拖走,不許他借機上前。

兩人都是習武之人,腳程飛快,片刻間便消失在了毓翠亭。如出現那般,了無痕跡。

容淖全然不知方才發生了什麽,只覺倒黴,摘個果子還被斷樹枝壓摔了。

從後腦勺到腰臀,整個背後大片地方都是火辣辣的疼,容淖暫且起不了身,索以仰躺摔倒在地的姿勢,閉目把杏果喂進口中。

食物的味道在舌尖溢開,自胸腹到嗓子驀然升起一股熟悉的反胃。來勢洶洶的惡心感翻江倒海,好像暫壓住了後背的疼痛。

容淖勉力撐肘坐起,推開身上的樹枝,踉蹌兩步跑到古樹後,嘔吐不止。

醒來時吃的藥丸子,午膳喝的幾勺果子粥米湯,以及剛才那半口杏果,全給吐了幹凈。一直到腹中幹癟,口中生苦,好像膽汁都吐出來了,才勉強止住。

過了許久,容淖才頂著一張面無人色的小臉從樹後歪歪扭扭走出來。

她斜倚毓翠亭廊柱,緩緩從自己左前臂掌側皮肉裏,取出一枚插得極深的細小銀針。

若有熟悉針灸的醫者在場,必能認出,那是手厥陰心包經穴。

用銀針紮此處穴位,有降逆止嘔的功效。

不過,對容淖來說,現在好像也快失效了。

從前夏季,她最愛毓翠亭的杏果。今日本想來碰碰運氣,看可有奇跡發生。

又歇了片刻,容淖隱約聽見嘠珞催促的聲音,胡亂嚼了一塊清口香片葉吐掉,又包了幾個果子,若無其事走出去。

“公主臉色為何如此慘白?是過了暑氣?還是心口疼?”嘠珞一眼看出不對,忙替容淖打了幾下扇子,關切道,“咱們趕緊回宮吧,得宣禦醫過來瞧瞧才是。”

“不必,我就是有乏累,回去歇歇便好。”容淖虛弱安排道,“規矩在那裏,禦醫只能隔著簾子給內廷女眷診病,症狀全靠向伺候的宮人打聽,也不許下重藥。望聞問切的道行大半都使不出來,醫術不見得比我強。待回去後,我自己配一副藥,你幫我煎好便可。”

俗話說久病成醫,容淖染疾多年,醫術不弱,承乾宮的宮人病了,多半都是她治好的。嘠珞想了想,最終應聲同意了。

因為宮中延醫問藥的規矩確實繁瑣,忌諱頗多。就拿針灸來說,任憑太醫有金針還魂的本事,按照規矩,針也是不能往主子身上使的。

據聞連皇帝都嫌條框雜陳,幹脆自學了岐黃之術,如今還會偶找太醫去乾清宮解疑。

嘠珞扶著容淖,主仆兩撿陰涼處走,回到承乾宮。

正殿酬食神鳥的熱鬧過去了,只剩一地老鴉黑毛,宮人正躡手躡腳收拾前庭庭院。見容淖回來,一個個的縮著脖子請完安,便飛也似的溜到一旁,唯恐容淖搭話的模樣。

氣氛沉得古怪。

容淖正疑惑間,明德堂裏快步迎出來一個身量圓潤的宮女,是通貴人跟前伺候的忍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