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若換成平日裏, 以程之才那謹慎的性子定會是矢口否認。

但今日,他瞧見對面的蘇轍面含譏誚,仿佛在說——就算你費盡心思對付我們兄弟兩人又如何?最後還不是動不了我們分毫。

程之才想到故去的程大舅母, 想到已廢了的弟弟, 臉色很是難看,壓低聲音道:“蘇子由,你張狂個什麽勁兒?我告訴你, 終有一日我會將你們兄弟兩人狠狠踩在腳下, 要你們跪著哭著求我的……”

蘇轍雖沒聽到他承認自己做的齷齪事兒,但見他能說這話,也很是滿意。

蘇轍淡淡一笑, 轉身就走了。

程之才微微一怔,不知道蘇轍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他剛轉身,差點與司馬光撞個滿懷,就明白過來。

程之才入朝為官已有幾年時間, 但也就跟在章衡身後私下見過司馬光幾次,關系並不親近, 如今忙道:“司馬大人,您聽下官解釋……”

司馬光腳下的步子一頓, 不冷不熱道:“程大人這話,我有些聽不懂了,你與蘇大人私下之事乃是私事, 犯不著與我解釋的。”

一副他與程之才無半點關系的架勢。

等著下樓梯時,範鎮則道:“如今朝中是什麽人都有, 我看光靠科舉選拔人才好像也不盡穩妥, 德行遠比才能更重要,要不然, 什麽阿貓阿狗認得幾個字後也能入朝為官了……”

程之才的臉色是愈發難看。

他知道這位範大人眼裏向來容不下沙子,這話就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並不十分在意範鎮怎麽想自己,一來這人年紀大了,二來這人這幾年不得官家喜歡,他在意的是司馬光如何看他。

但如今看來,只怕他從前那些功夫都白費了。

***

接下來好幾日,蘇轍都心情大好。

就連孫神醫都發現了,因張氏有了身孕,他心情也很是不錯,這日瞧見蘇轍來找自己喝茶,笑道:“……一眨眼我來汴京都好幾個月了,汴京雖好,可我在梅州住的習慣,如今在汴京還是有些思鄉的。”

“我想過了,等著張大娘子腹中的孩子平安出生之後,我就要回眉州去了。”

說著,他老人家更是打趣道:“你好好打聽打聽這汴京有沒有哪家人還有身患重病的,可別我前腳剛回去眉州,後腳你又將我請來了,到時候我這老頭子是來也不是,不來也不是。”

蘇轍聽他老人家這樣打趣,忙道:“孫翁翁說笑話,您安心在眉州養老,我應該是不會再打擾到您的。”

孫神醫聽了這話直笑:“還應該不會打擾我?人人都說你沉穩得很,我看你分明就是個小滑頭!”

蘇轍也跟著笑了起來。

但方才孫神醫的話卻叫他想到了範鎮與司馬光,那日杏花樓一事,讓他心有余悸。

範鎮這個人,他雖接觸不多,卻也時常聽人說起。

用王鞏的話來說,這人是個撞了南墻都不知道回頭的主兒,若換上別的君主,就他這性子,只怕不知道投胎多少次了。

可偏偏這人忠心護主,大概到了九泉之下,還會惦記著官家子嗣一事。

蘇轍想了想,還是將前幾日杏花樓之事道了出來。

孫神醫活到這把年紀,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等匪夷所思之事,當即臉色就變了:“這範鎮與司馬光兩人是不是有病?他們要實在是有病,我有藥的,可別不吃藥到處咬人!”

說著,他老人家更是冷哼一聲,沒好氣道:“我老頭子活到這把年紀可是什麽都不怕的,若他們真敢逼我進宮,我就敢到官家跟前將他們的主意都說出來,我看誰怕誰!”

他是越說越氣,最後更是沒好氣道:“那司馬光也太不是東西呢!”

“我好心好意替他娘子治病,叫他有了孩子,他倒好,居然打起我的主意來!”

“如今張大娘子與肚子裏的孩子雖一切都好,那是因為有我把脈用藥,若是沒有我,我看那孩子能不能平安出生。”

“若是他們將我惹急了,我拍拍屁股回去眉州,我看他們怎麽辦……”

蘇轍見他越說越生氣,忙勸道:“孫翁翁您別生氣,當日我已替您回絕了這事兒。”

“我今日之所以與您說這事兒,只是想讓您心裏有個準備。”

他想,依照範鎮的性子,大概率私下還會來找孫神醫的。

範鎮是諫官,嘴皮子了得,到時候三言兩語若將孫神醫說動了就糟了。

他身為胎穿者,知道歷史上他們兄弟兩人入仕不久官家就去世了,若此時真叫官家有了兒子,不一定是好事。

可惜啊,蘇轍卻是低估了孫神醫的脾性,想著孫神醫對他不錯,就以為這老頭是個脾氣好的。

這日,孫神醫再次去司馬府上給張氏診脈,開了藥方子之後,就氣沖沖的去找司馬光理論。

孫神醫在眉州多是與鄉野村夫打交道,嘴皮子利索的很,一開口就道:“……司馬大人,我雖比不上你有才學,可也是略識得幾個字,知道什麽叫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如今也算於你們夫妻倆人有恩,你們不說報答我也就算了,卻還是想要恩將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