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蒸汽機車的濃煙翻滾,滾滾向前,鳴笛的聲音,越來越大。列車就要進站了,廣播裏傳來了姚玉玲的聲音:“旅客同志們,列車即將到達海河火車站,請大家帶好自己的隨身物品,準備下車……”

馬魁站在車廂門內,抻了抻警服,正了正警帽。

列車緩緩停住,車廂門打開,乘客紛紛下車。汪新不住地提醒:“大家都好好檢查檢查,別忘了自己的東西。”

一對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的夫妻,男的叫盧學林,女的名字白玉霞,他們坐在座椅上,互相挽著對方,依依不舍,甚是親昵,像是忘了時間。

好幾位乘客排在他們座位前面,等待他們下車好占座。最前面的那位乘客,眼巴巴地望著他們,忍不住問:“同志,您是這站下吧?”

盧學林回過神來,從妻子的那片溫柔裏移出,說:“我送個人,一會兒還回來。”盧學林說著,就站起身,從行李架上拿下兩個行李包,把其中一個小包放到自己座位上,然後牽著妻子,朝車廂門走去。

盧學林前腳剛走,等座乘客後腳就把盧學林座位上的行李包扔到行李架上,大大咧咧地坐下說:“熬了八站了,總算舒坦了!”

盧學林提著行李包,和白玉霞走到車廂門前,這時迫不及待的上車乘客也往上擁來。盧學林拉著白玉霞的手,朝車下擠去,不管怎麽使勁,都擠不下去。盧學林急得大聲吆喝:“大家請讓讓,我們下車!”

“下面的同志先等等,讓上面的同志下車!”汪新喊著,毫無效果,沒有辦法,汪新帶頭往前擠,看到是警察,乘客才避開,盧學林和白玉霞跟著汪新擠下了車。

站台上,夫妻倆不住地向汪新道謝,汪新提醒說:“下回到站早點下車。”

盧學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行李包遞給妻子:“道上注意安全。”

白玉霞給盧學林整理衣領,叮囑說:“別省著,得吃飽。”

“你也是。”

“你要是忙得沒時間,衣服埋汰了就拿回來,我給你洗。”

“那不就臭了嘛。”

“臭了我也不嫌棄。”

“真是我的好媳婦,快走吧。”

“你先上車。”

夫妻彼此叮嚀,多少愛的絮語,喋喋不休。列車快要開動了,還是舍不得告別,盧學林說:“你再不走,我可上不了車了。”

白玉霞深情地說:“正盼著你能留下來呢。”

“別鬧了,聽話。”

白玉霞沉默片刻,提著行李包走了。盧學林望著白玉霞的背影,轉身上了車。在盧學林轉身的一刹那,白玉霞站住身,望著他的背影,紅了眼眶。

車門關閉,列車轟隆隆地往前開,載著誰的傷離別;載著誰的眼淚,像蒲公英飛啊飛;載著誰的憂傷,像晨露一般哭泣;像蝴蝶扇動翅膀,開往愛情的

城池。

天氣如此晴朗,南來北往,一如往常。

還沉浸在與妻子離別的傷感中,回到車廂的盧學林,就發現自己的座位被占了,和占座乘客說不通,兩個人爭論起來。盧學林說:“我剛剛都說了,我就是去送個人,不下車。”

那乘客問:“你說了嗎?我咋沒聽著?你也坐了好幾站了,老坐著也難受不是,站起來疏松疏松筋骨,沒壞處。”

“同志,你這就有點不講理了,這座明明是我的。”

“你車票拿出來看看。”

盧學林拿出車票,占座乘客拿過去看了一眼,車票上寫著“無座”,這一下,他更覺得自己有理了:“瞧見沒?無座,都一樣,你就站著吧!就這麽些個座位,誰占上就是誰的。”

盧學林生氣無奈,可是礙於他知識分子的面子,又不好跟他爭吵。盧學林看上去斯斯文文,占座乘客更加囂張,盧學林仍然慢條斯理地說:“我雖然買的也是站票,可是,我在寧崗站的時候就搶到座了。我剛才起身的時候,還特意把行李放座位上。”

“我就不起來,你能怎麽著?”

“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講理呢?”

“不服氣你可以找警察。”

占座乘客話音一落,碰巧馬魁過來了:“啥事?”盧學林忙說:“警察同志您來得正好,這個人占了我的座位。”

占座乘客扯著嗓門問:“啥叫你的座位?你票上寫了嗎?”

馬魁拍了拍占座乘客:“同志,這個座位確實是這位同志的,在寧崗站的時候有人下車,人家就占了這個座了。咱車上的規矩是站票乘客誰占到座位那就是誰的,先到先得。你沒經人家允許,把人家座位上的行李給扔行李架上,我都看見了。”

話說到這份上,且是正兒八經警察說的,占座乘客一臉無奈,很不情願地站了起來。盧學林激動地向馬魁道謝,因為爭到失而復得的座位,突如其來的幸福感,讓他淡化了一點點與妻子分開的愁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