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戲畢

侍衛將他們全都拖了下去,那些衣著光鮮的戲子被剝去了華麗的戲服,動彈不得,癱倒在地被人拖著的模樣,實在狼狽至極。名動一時的金滿堂,頃刻之間成為階下囚。

等待他們的,是比這出《劍閣聞鈴》還要悲慘的結局。

姜梨望著小桃紅的背影。

這樣嬌俏動人的花旦,饒是她一個女子也忍不住憐惜,姬蘅卻沒有絲毫動容。

姜梨又回頭看向姬蘅。

他的紅衣在肅殺黑白的院落裏,顯得格外艷麗,七零八落的戲台上再也沒有方才婉轉的唱腔,只有地上散落的鮮血和刀劍,提醒著這裏剛剛發生過一場廝殺。但美艷的青年輕輕搖著折扇,眉眼都是風花雪月,哪裏看得見剛才的冷酷無情。

心如鋼鐵,面上卻做繞指柔情,姜梨從未見過這樣的人,談笑間殺人,不動聲色。

“姜二小姐何故這樣看我?”他笑盈盈道。

“方才的戲很精彩。”姜梨道:“我很佩服國公爺。”

姬蘅合上扇子,道:“我不做戲。”

“是啊,”姜梨道:“國公爺不入戲,所以國公爺贏了。”

姬蘅太清醒了。早在很久以前,姜梨就看了出來,他的內心將一切都分辨得很明白。他穿著鮮艷的紅衣,內心卻如眼前黑白分明的院落一樣,看什麽都清楚明白。因此戲台上的小桃紅對他眉目傳情的時候,戲腔打動觀者人心的時候,他嘴角噙著微笑,內心卻充滿嘲諷。

就如他早就知道金滿堂跟著來到襄陽,表面是為了巴結他,實則是為了暗殺他。這一出戲,他早早就明白了。他也本可以早做準備,卻偏偏要等到眼下這一刻,讓金滿堂唱完整出戲。

他只是想要看戲而已。

姜梨想,或許自己、姜家還有葉家,在姬蘅的眼裏也只是一出戲而已。他之所以關注,不過是因為還有點興趣。至於他真的會投入多少……看一出戲而已,何必耗費過多心力呢?當不得真。

姬蘅道:“二小姐好像很有感觸?”

姜梨笑道:“只是覺得世事無常而已。”

“姜二小姐對這出戲還算滿意?”

“不敢不滿意。”姜梨微笑。

“別說得我好像很可怕似的。”姬蘅唇角一翹,聲音曖昧地壓低,“剛才,二小姐遇險的時候,不是很害怕得往我懷裏鉆?”

姜梨險些咳了出來。

在那個時候,千鈞一發的時候,她若是不找個擋箭牌,萬一死在誤殺的刀劍之下,可實在委屈得緊,自然要讓姬蘅擋在前面。這話此刻被姬蘅說出來,偏還頗有意趣地瞧著她,便讓她剛才的動作也有了些別樣的意味。

“事急從權。”姜梨皮笑肉不笑地道:“唐突了國公爺,真是對不住。”

她一個女子,卻要對男子說出“唐突”的話,傳到燕京城裏,只怕會笑掉旁人的大牙。

“無事。”姬蘅道,目光落到地上,忽然彎下腰去,撿起了一枚東西。

姜梨一見,那竟然是之前贖回來的玉佩,薛懷遠在她出生的時候,親自拿刀刻下的玉佩。

她心裏一驚,忙摸向自己的脖子,便見脖子上繩索斷了,想來是方才一番混亂的時候被掙紮斷了。

姜梨道:“那是我的玉佩。”

姬蘅摩挲著手裏的玉佩,目光在玉佩上流連了一番,看見了那只栩栩如生的花狸貓。姜梨心中焦急,顧不得其他,伸手去奪,姬蘅偏不如她願,身子微微後仰,揚手將玉佩拿高。

姜梨拿也拿不到,道:“國公爺,那是我的玉佩,請還給我。”

“聽說姜二小姐單名一個梨字。”他笑道。

姜梨氣悶,全燕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叫姜梨,姬蘅說這話分明是故意的。

“葉家的人叫你阿梨,不知是哪個梨?梨花的梨,還是狸貓的狸?”他低頭,嘴角笑意加深,一雙眼睛含著淡薄的冷意,又像是含情,讓人迷惑不清。

有一瞬間,姜梨感到自己渾身的血似乎都被凍住了。

她勉強笑道:“當然是梨花的梨。”

“是麽?”姬蘅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聲音格外輕柔,“我倒覺得,是狸貓的狸。”

姜梨擡眼看他。

男人漂亮得不像話,眼眸下那顆嫣紅的淚痣此刻越發明亮,也襯得他的眉目越發深艷。

姜梨道:“為何這麽說?”

姬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笑道:“因為你不像梨花可愛,像狸貓一樣狡猾,是不是,阿狸?”

那一句“阿狸”喚得唇齒生香,姜梨卻覺得遍體生寒。

姬蘅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世,可應該也發現了一些不對,他這是試探,誰動搖誰就輸了。

姜梨擡頭,露出一個微笑,絲毫沒有破綻,她道:“國公爺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左右只是一個名字而已,只是旁人聽見,未免誤會我們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