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恩情(第2/5頁)

“我還得寫一下冊子,明日分發給舅舅們,寫完了再睡。”姜梨按了按額心,道:“白雪,替我倒杯熱茶來吧。”

雪過天晴,第二日是極好的天氣。

姜梨一大早,就和葉明煜他們分道揚鑣,各自去尋各自的人家。

她如今也不怕會有馮裕堂的人在背後對她下殺手,反正姬蘅會替她解決。她就放心地將自己的後背暴露給姬蘅了。

昨日的出行,她拜訪的人家是最多的,葉明煜也沒有她拜訪的人家多,只因為她識得桐鄉的路,也知道每一戶人家住在什麽地方,節省了不少時間。清晨從青石巷門口過的時候,還看到了第一日在桐鄉見到的春芳嬸子,春芳嬸子挎著她的籃子,站在院子裏,小心翼翼地看著姜梨一行人走遠,囁嚅著嘴唇,似乎想說什麽,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姜梨也沒有看她,她的時間太少,沒工夫照顧到每一個人。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要靠緣法,有些事自己努力過了,不成的話是命,也犯不著不甘。

昨日整整一天,從第一戶人家代雲開始,到最後一戶人家,至少在姜梨這一頭,沒有說服一家人,說不失望是假的,但今日還得繼續。無論是什麽結果,她都必須要去接受。

遠處,屋門已經能看到了。

姜梨走到這戶人家面前,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敲開了門。

這戶人家的丈夫,是個屠夫,人稱張屠夫,生得兇神惡煞,十分可怕,尋常小孩被他看一眼,都會看哭。姜梨只記得薛昭小時候很怕這位張屠夫,總覺得張屠夫手裏的屠刀十分嚇人。但作為薛芳菲的她,只記得每次從肉鋪經過的時候,這漢子僵硬地扯起嘴角,似乎想對她露出一個柔和的笑,但十分別扭的模樣。

敲門三聲,有人來開門。

開門的就是張屠夫。

時隔多年,張屠夫還是當年的模樣,一點兒也沒變。大冷的冬日,便穿著一件薄薄的粗布單衣,手上衣袖挽起,大約是為了方便斬肉。他生得高而胖,滿臉橫肉,因常年殺豬身上躥出一些肉腥味,泛著黏黏膩膩的感覺。他大約也是早起準備去肉鋪了,手裏提著一只桶,桶上蓋著一塊白布,姜梨曉得,那白布裏是新鮮的豬肉。

張屠夫還有一把長刀,也放在這桶之上。那刀極長,也極鋒利,不知是不是因為見了太多血的原因,光是看見,也讓人覺得發寒。

姜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長刀之上。

張屠夫低頭看了看姜梨,將手裏的桶“咚”的一下放在腳邊,語氣不善道:“你找誰?”

“我找您。”姜梨收回目光:“我叫姜梨。”

張屠夫道:“我知道你,昨日就是你,從城東開始挨家挨戶地問薛縣丞的事,想讓人站出來給薛大人作證!”

張屠夫的聲音非常粗,甚至比葉明煜聽著的還要兇厲,對著姜梨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面上的橫肉卻抖了幾抖。

“是的。”姜梨平靜地看著他:“薛縣丞究竟是不是一個好官,會不會貪汙賑災銀兩,桐鄉百姓不會不知道。我想問這位大叔,願不願意站出來作為證人,替這位無辜的縣丞冤案平反呢?”

張屠夫定定地看著姜梨。

其實他眼睛很小,幾乎是眯縫的一條,讓人難以看清楚他的表情。這位張屠夫又是孤身一人,至今無妻室,因他長得太醜太兇,也無人敢親近。這麽居高臨下地看著姜梨,像是下一刻就要對著姜梨舉起屠刀似的。

但下一刻,他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姜梨從未見過張屠夫這般的笑,她曾見過對方看見自己勉強想要擠出友善的笑,對著街邊好看的姑娘露出羞澀的笑,見過他拿刀剁骨頭時候舒展的笑,但從沒見過他這般暢快的大笑,仿佛夙願得以完成,心想事成的快樂的笑。

他道:“小姑娘,一大早我就在屋裏等你,還以為你不來了,總算等到你了。我願意站出來!跟你去幫薛大人翻案!”

這一回,輪到姜梨詫異了。

在張屠夫的大笑聲中,想了想,姜梨問:“您為什麽會願意?”

“為什麽會願意?”張屠夫看向她,仿佛她說了什麽好笑的問題一般,道:“你應當問我,我為什麽會不願意?薛大人對我來說如再生父母,當年有人誣陷我,說我的豬肉吃死了人,說我是殺人兇手,我被人冤枉入獄,在獄中吃盡苦頭,要不是薛大人明察秋毫,重審我案,還我清白,早就沒有今日的我了!”他把長刀順勢一頓,“嘿,我雖然是殺豬的屠夫,卻不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這事情姜梨是知道的,當初薛懷遠剛上任的時候,前任縣丞收人錢財。那樁案子裏,分明是有錢人家的兒子犯事,卻給前任縣丞送了銀子,找了個替死鬼。分明不是張屠夫毒死的人,硬說是張屠夫的肉吃死了人家。張屠夫成了替罪羔羊,那位縣丞收了錢,才不管一個屠夫的身家清白。加之張屠夫生得兇厲,一時間竟無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