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埋伏(第2/5頁)

大廳裏是美人,戲台上是美人,珠簾裏,還坐著一位紅衣美人。他紅色衣袍艷如流火,慢慢地鋪瀉下來。衣袍裏的邊領繡著黑蟒,給這艷色裏添了一份陰森。然而他的臉卻極美,比那台上畫著油彩,傳聞中傾城的虞姬還要美艷。一雙含情的琥珀色鳳眼似醉非醉,唇角含笑,芙蓉珠光倒映在珠簾上,劃過他長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落到他紅潤的薄唇上。他手裏握著一把華麗的折扇,不緊不慢地輕搖。

仿佛要驅散這屋裏的輕佻和熱意似的。

在他的身邊,還坐著一些其他人,皆是錦衣玉帶,仿佛再平常不過的公子哥兒,只是面上卻無甚笑意,皆成為不動的陪襯,一共六人。坐在紅衣男子左右的,赫然正是趙軻和文紀二人。

這珠簾裏的顏色,比整個紅樓裏的姑娘還要誘人,卻被珠簾擋住,隔絕了外人偷窺的目光。桌上的茶盅裏,清茶余韻,邊上的香爐中,芬芳裊裊。

戲台上的人正唱道:“大膽闖虎穴,引龍入沙灘。難臣李左車見駕,大王千歲!”

隔壁的屋子裏,陡然爆發出一個“好”字!喝彩過後,便道了一聲“賞”,從二樓某間裏,兀地飛出一錠金元寶,飛過了戲台子唱戲的戲子頭頂,落到了最前面一張桌,用來放茶壺的銀盤之上。端端正正,恰好位於左上角。

台下的人一愣,喝起彩來,紛紛往樓上看去。

姬蘅把玩扇子的手不停,微微側頭,好像要透過這珠簾,看向隔壁屋子裏的是什麽人。

戲台上的戲子卻不會在意這些,繼續唱下去。貴人們做什麽都不重要,哪怕是有人突然上台來行刺,只要人沒死,就得把戲唱完。梨園子弟如此,否則惹惱了貴人,亦是一個淒慘的下場。

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著,隔壁珠簾裏的人“好”字叫個不停,一錠又一錠的金元寶朝樓下飛去,皆是端端正正地落在銀盤之上,不偏不倚,碼得整整齊齊。樓下的喝彩聲更大了。戲子們唱得更得勁,一聲一聲,期期艾艾,幾乎要繞得人熱血澎湃,寸斷肝腸。

當唱到“孤心已定,不必多奏,正是:今得先生必制勝,即日興兵破漢軍。”的時候,姬蘅收起手中的折扇,站了起來。

他撩開珠簾,走了出去。

屋子裏的其他人亦是跟隨,便見紅衣的年輕男子走到隔壁——總是拋出金元寶的那間屋子,以扇挑簾,不請自入。

那是一桌賓客。

桌上好酒好菜,皆是牛肉白酒,粗豪無比。一共七人,布衣皮靴,形容粗豪,仿佛出身行伍。為首的中年男人,高大英俊,剛毅粗獷,正手持匕首,用力割下一塊牛肉,放入嘴裏大口咀嚼,再仰頭灌上一壇好酒,只讓人看得熱血上湧。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夏郡王,殷湛。

姬蘅和身後的六位錦衣男子走了進來。

殷湛喝畢,將酒壇子隨手一甩,抹了把嘴巴,道了聲痛快,這才看向姬蘅,他大聲笑道:“肅國公也在,請!”

姬蘅沒有拒絕,悠然坐了下來。

這間屋子極大,極寬敞,而張長桌,殷湛的人只坐了一半。好似專門剩下另一半讓姬蘅的人坐,好像早就知道姬蘅會來。他們二人分坐於長桌兩頭,殷湛朝姬蘅舉起酒壇,姬蘅輕輕一笑,文紀遞上一方酒壺,他便一手支著腦袋,仰頭去接酒,端得是風流艷色,瀟灑無邊。

一杯敬。

姬蘅勾起嘴角,“夏郡王真叫人一頓好找。”

“還不是被肅國公找到了。”殷湛毫不在意地一笑,“長江後浪推前浪啊!”再舉壇:“請!”

外面女子的笑聲,男子的調侃,看客的歡呼,只在頃刻之間,全都不見了。除了珠簾裏的這桌賓客,就只有外面戲台子的戲子們還在唱個不停。

“明滅蟾光,金風裏,鼓角淒涼。憶自從征入戰場,不知歷盡幾星霜。何年得遂還鄉願,兵器銷毀日月光。”虞姬轉了個身,聲音哀婉淒涼:“西楚霸王帳下虞姬,生長深閨,幼嫻書劍;自從隨定大王,東征西戰,艱難辛苦,不知何日方得太平也!”

“虞姬啊虞姬!”這句話,卻是殷湛嘴裏說出來的,他的神情悵然,仿佛想起了什麽,悶頭喝了一杯酒。

姬蘅看著他,似笑非笑道:“夏郡王有感而發,不知道是想起了林柔嘉,還是我的母親,虞紅葉。”

殷湛拿著酒壇的動作僵住,片刻後,他才看向姬蘅,朗聲笑道:“紅葉!紅葉生的兒子,可真是像紅葉一樣聰明。”

姬蘅拿著酒壺,給自己斟了一小盅酒,他抿了一口,笑道:“可惜再聰明,也死在了夏郡王的手中呢。”

這句話不輕不重,滿座原先談笑的賓客,皆是不說話。不管是麻布皮靴的粗豪男人,還是錦衣玉帶的公子哥,都像是沒有聽到這句話般。依舊該吃吃,該喝喝,但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