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收了栗子攤兒,去他們常去的那家糧食鋪子賣了雞蛋,這小布兜又添進去二十文錢,雲胡護得緊實,擱腰上拴著,貼在內兜襯布裏,生怕被鎮子上的白日鬼給摸了去,他弟弟雲松那般得爹娘疼愛,還因著去集市上買糖果子弄丟了五文錢挨了打呢,他雖曉得謝見君不曾惡待於他,但也不舍得他們一上午賺來的銀錢打了水漂。

這般想著,他愈發謹慎起來,時不時便四下張望兩眼,冷不丁被人拍了下肩膀,他嚇得渾身打了個激靈,立時扭頭往身後望,眼神中的怯意還未褪去,就見謝見君面帶歉意地輕聲問起,“可是嚇著你了?”

他搖了搖頭,松下一口氣來,到底是自己太緊張了,揣著這一布兜的銅板走哪兒都小心翼翼的,叫旁個人看了笑話去。

但謝見君沒笑話他,仔細瞧著他不像是有事的樣兒,才壓低聲音說,“方才,我問過這鋪子裏的掌櫃,說是今年雨水多,豆子擱倉裏存不住,怕生了芽不好往外賣,遂收購的分量不多,價錢也低,等會兒咱們再多詢上幾家問問,價錢合適的話,咱就賣了去,你覺得如何?”

雲胡懵懵懂懂地點頭,他原是打算賣了豆子的錢給謝見君讀書用,他聽村裏人說,這讀書可花錢了呢。這豆子雖說是他和蕓娘種的,可都是謝見君費勁巴拉收上來的,怎麽處置,自是他也能說得上話。

謝見君沒再說什麽,沿街挨個又打聽了幾家賣糧食雜貨的鋪子,各家的說法與金谷掌櫃的,差不到哪兒去,想來是今年豆子的行情不好,如今看來,別說是收回本錢了,哪怕是他們虧著錢硬賣,人家鋪子也吃不下多少存量。

起早賣栗子得來的喜悅被當頭這一盆冷水澆滅得徹底,他輕嘆一聲,心中悵然若失,本想著賣了豆子,手裏能留些余錢好過冬,如今看來怕是難了。

雲胡瞧出他的失落,斟酌著小聲開口道,“你、你別愁、你安心讀書、我有、我有法子賺錢。”。

謝見君展顏一笑,“無礙,咱們再想別的辦法便是。”,他打定主意要讀書,自然不能把籌碼都壓在這點豆子上,左不過他還能跟著福生在村裏幫工,亦或是去碼頭上幹點零活貼補家用,這有胳膊有腿的,還能被銀錢難為得舉步維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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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糧食鋪子出來,路南側是一家青雲書鋪,謝見君就想著順道兒去問問紙筆的事兒,囑咐雲胡和滿崽在門口稍候片刻,他整了整衣衫,挺直了腰杆子,提步邁進書鋪。

聽著門口處有風鈴搖動的叮當聲,書鋪裏的小屋走出一身穿長馬褂的白發老頭,將謝見君從頭到尾粗略地打量一番後,笑得一臉褶子迎上前來,“小後生,可是要來置辦些什麽?”

謝見君清了清嗓子,“掌櫃的,晚生想買些練字用的筆墨紙硯。”

聞之,白發老頭微微欠身,將他引至一旁,指著櫃台上擺放的文房用品,同他細細介紹起來,“小後生,你瞧這四尺整的宣紙,尋常我們鋪子裏都是賣二百文一刀,您若是買得多,我這可作一百八十文一刀。”

謝見君抿了抿嘴,來時他有心理準備,這東西定然是便宜不到那兒去,但聽著掌櫃的這般說,他心裏難免顫了顫。

掌櫃的見他眉頭輕擰,一臉為難,又瞧著他一身洗得褪色的粗布長衫,袖口處縫縫補補添著碎布頭補丁,便知是寒門學子,家境算不得好,就拉著他另看一處,“我們鋪子裏還有這毛邊紙,論紙質,那必然比不得宣紙敦厚吃磨,光而不滑,但勝在便宜,二十文一刀,平日裏用來練字堪堪是足夠了。”

二十文一刀....謝見君心裏默默嘀咕起來,這毛邊紙因著是竹制,色澤呈淡黃,摸上去薄而松軟,眼下對於兜裏無糧的他來說,最是合適不過了。

他登時開口要了一刀毛邊紙,掌櫃瞧著他實在囊中羞澀,便說道,倘若他從鋪子裏買墨錠,就送他兩管兔毫筆,兔毫筆不值幾個錢,質地較為柔軟吸墨,也算是寒門學子常用的筆了。

謝見君拱手作揖,謝過書鋪掌櫃。待將這練字的家夥什兒都置辦齊全後,蓋房子那日得來的工錢已是花了個精光,他拍拍自己幹癟的錢兜子,心裏沉甸甸的,這剛入門便掏空了家底,往後可如何是好?

他將買來的東西小心放在身後背著的竹簍裏,正要拜別,一青衫打扮的書生急急慌慌地掀開書鋪的門簾進來,把書箱往櫃台上一搭,“掌櫃的,前些日子我借來抄好的書,給您送回來了,您瞧著無礙,便可結算工錢了。”

謝見君腳步一頓,沒急著出門,隱到身側的書櫃旁,見這書鋪掌櫃將書生迎進屋裏來,順手招過小二,囑咐他給書生奉茶,語氣較之前於他,客氣恭敬了許多,連帶著結算給書生的銀錢都是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