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謝見君猶記得見季宴禮的第一面, 正是府學剛開學之時,學齋裏,他側倚在窗欞下, 著鴉青色長袍, 手中執一把銀白折扇, 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合著折扇, 笑著回應著每一位主動過來搭訕的學子, 只是臉頰上那明晃晃的笑意皆不曾達眼底。

他只當他是個傲氣的富家公子, 哪怕是二人相熟後,這種印象亦是沒有改變,但如今瞧著種種,倒是他眼拙了。

但不管季宴禮身份如何,現下也不過就是個著急找自己弟弟的稱職阿兄罷了。

既是他家中事, 自己插不上嘴,旁個倒是能搭把手, 謝見君恭謙拱手道, “知府大人, 無論帶走子彧的, 是為何人?學生以為,現今應先行布施尋人,以免耽擱了時機!”。

師文宣的眸光從季宴禮身上抽回,轉而看向謝見君, 他淡淡掃了一眼面前這位他最為欣賞的學生。

“見君,你方才說你幼弟曾與匪徒周旋過一二,你幼弟當下身在何處?可否叫府中畫師見上一面?好畫出那兩個匪徒的模樣, 當即張貼出去”。

“回知府大人的話,幼弟尚且已經被送回家中, 我可帶畫師回家一趟。”,說這話時,謝見君與季宴禮眸光短暫一碰。

季宴禮立時行禮,“此番麻煩見君和滿崽了。”。

二人兵分兩路。

謝見君帶著畫師回家時,雲胡剛從滿崽嘴裏聽來了完完整整的子彧被綁一事兒,手心裏冒的全是冷汗,他復又將已經洗幹凈的人又從頭到尾細細地打量了一遍,確認旁個地方沒受傷,只是臉頰和掌心擦破了點皮,才長舒了一口氣,寬了寬心。

聽著謝見君進門的動靜,他同滿崽連連起身。

“可、可是找到子、子彧了?”,他磕磕巴巴地詢問道。

謝見君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我帶知府的畫師來,想問滿崽一點事兒。”。

雲胡方才瞧見他身後還站了一人,忙不知所措地拱手作揖,將畫師迎進門。

門內,滿崽正張牙舞爪地給畫師描述那兩個匪徒的模樣,只瞧著畫師稍加潤色,手下“唰唰唰”幾筆,大概的輪廓就現了行。

“雲胡...”,謝見君伸手揉了揉小夫郎的脖頸,低低耳語道,“我這幾日怕是要幫著宴禮尋子彧,家中事兒一時顧及不上,恐要辛苦你一些...”。

“我、我知道、”,雲胡趕忙應聲,他雖愚笨,但也分得清什麽事兒要緊,什麽事兒可以往後放一放,“家裏、你別擔心、”。

謝見君輕笑了笑,揉捏他脖頸的手下稍稍加重了力,捏得小夫郎舒服地眯了眯眼,“還有滿崽,你廢廢力,幫我看好他,別讓他出門亂跑,那倆匪徒既是已經見過他了,我擔心會對他不利。”。

“好、好、”,雲胡重重地點頭,剛剛他知道滿崽和匪徒曾正面交鋒時,幾乎連心跳都停止了,生怕那匪徒不管不顧地傷了滿崽,現下,就是謝見君不提,他也不會讓滿崽出門去。

二人正站在屋檐下說小話,畫師背著畫板從屋中出來。

謝見君瞄了眼他手中捏著的兩幅畫,大致模樣往腦袋裏記了記,同滿崽和雲胡告別後,又帶著畫師離開。

此時,連通這城外的兩處城門口,都已經有重兵把守著,來往的馬車都被仔仔細細地檢查過,可季子彧仍沒有任何消息,唯一能確認的是,他還沒有被帶出城。

但偌大一個衢州府城,想要找一個孩子,便是如同大海撈針一般艱難。

季宴禮手底下帶出來的人也紛紛派了出去,等待的時候,就如同一把鈍刀穿透胸口,一點一點地來回拉扯,每一次抽離,都帶著淋漓的血肉。

季子彧被擄上馬車後,匪徒便將他的眼眸用黑布蒙住,手腳也都捆了起來,就連口裏也塞了塊布條,難聞的氣味引得他頻頻想要作嘔。

看不著路,他只得豎起耳朵,努力聽著外面的動靜,好判斷自己現在身在何處,馬車連連拐過了兩處彎,原是烏泱泱嘈雜的聲音漸漸減弱,而後徹底安靜,似是進了院落。

果不然,馬車停了下來,門簾被掀開,他眼前忽而見了光亮。

“沒綁錯人吧?”

馬車外隱隱有說話聲,聽上去有些耳熟,季子彧蹙了蹙眉,一時想不起自己在哪兒聽過。

“您放心,仔細比對過,就是小…”,先前說要把滿崽綁走賣去妓館的聲音驟然響起,但話未說完,就被打斷了。

“把他先丟到屋裏去,給他弄點吃的喝的,別把人餓出毛病來,一會兒就來人了!”,熟悉的動靜再次響起。

不等季子彧再聽上兩句,他被人從馬車裏粗魯地揪了出來。

“你最好給我老老實實在這兒呆著…”耳邊傳來一句兇狠的警告,他仿若一只任人拿捏的小雛雞,輕飄飄地丟在地上,膝蓋磕得生疼。

伴隨著“吱悠”一聲門響,眼前的光亮消失,他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