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第2/3頁)

大福幼時晚上常鬧覺,那會兒雲胡剛出月子,身子弱經不起折騰,他每每都是抱著在門外遛彎,遛到睡熟,再抱回屋裏,連放下時都得是屏住呼吸,輕手輕腳,稍稍一個重手,這一晚上的辛苦就白費了。

最多一回,他和雲胡二人換著,在院子裏轉悠到子時過半才歇下,一早起來上朝時,整個人困乏得頭昏腦漲,險些栽倒在馬車旁。

“滿崽方才過來說要去買畫本,給大福講故事呢。”雲胡將謝瑭安放在馬車上,回身輕笑道。

“也好,只要他不鬧性子,便是要騎大馬,我也願意。”謝見君雙手舉高,作求饒狀,惹來雲胡捂嘴偷笑。

余下的日子,一行人齊上陣,偶時,謝見君便將滿崽的馬兒征用過來,帶謝瑭策馬林間,兜上幾圈,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在林中回蕩,治愈著趕路之人心中的煩躁。

後面途徑小城鎮,他也會跟鏢師協商,歇上一日再走,這總坐在馬車裏,身子骨都繃得僵硬了,許褚年事已高,更是受不得這樣的舟車勞頓。

但因著離赴任的日子越來越近,他們也不敢作過多的耽擱,在城裏轉轉,放松放松筋骨,就得趕緊奔赴下一處驛站。

這一走,晃晃悠悠地看到甘州界碑時,已經十月下旬。

天兒逐漸冷了下來,大福也由出京時的對襟短衫,換上了圓領長袍,他本就生得靈動,額前一抹紅繩,更襯得人秀氣,任誰見了,都忍不住逗弄逗弄,一路過來,有這小崽子在,可鬧出不少歡聲笑語。

只是進了甘州,大家臉上的笑意都淡了。

早聽聞甘州災禍頻發,但當諸人眼見著幹裂的土地和蓬頭垢面衣不蔽體的農戶,才清楚地明白,呈現在奏章上輕飄飄的“大旱”二字,到底給這個地方,帶來了什麽樣的滅頂之災。

“大人,這哪裏是人間呐!”李大河看過五六歲的孩子,寬大的衣裳下瘦骨嶙峋的身子,想起自己當初遭了災的故土,和早夭的兒子,一時心疼地紅了眼。

謝見君亦是將次慘狀看在眼裏,他難得沉默了,好半天才壓下了心頭的復雜情緒,“大河叔,您去知會後面的幾輛車,讓他們加快腳程,咱們先入城,入城之後再說。”

穿過石碑,到入甘州府城,馬車又走了小半日。

大夥兒一路看過來,這心裏頭都沉甸甸的,見著前來城門口相迎的同知和底下三位縣令,都沒得什麽好臉色。

百姓遭此劫難,除去天災,便是人禍,天災固然不可抗力,但為官者不能坐視不管,放任百姓居無定所,食不果腹。

“哎呦,大人鞍馬勞頓,這一路過來,可謂是辛苦了!”

在城門口剛下馬車,謝見君還未掏出前來赴任的官憑,著七品官服的三個知縣,便諂笑著迎上前來。

謝見君嘴角扯出一絲笑意,余光中瞥見府衙中的同知,不冷不熱地站在一旁,既不上前行禮,也不主動舉薦,對他的到來,反倒還沒有三個知縣熱情,似是連裝都懶得裝一下,他不動聲色地斂回視線,將眸光重新放在了圍著他轉悠的知縣身上。

“得知大人前來上任,我等已在此恭候多日!”甘寧縣的錢知縣沖身後侍從使了個眼色,侍從連忙上前牽過馬車,將一眾人帶過城門口。

“大人且先隨下官去府衙安頓下,晚些下官,攜眾官員在春華樓,給大人接風洗塵!”

分明只是個七品的知縣,卻仿若是這甘州府的一把手,連同知都沒開口,這知縣卻事事都搶在了前面,謝見君心裏冒起絲絲拉拉的異樣,這甘州一府四縣,按理說該是有四位知縣,但放眼望去,著官服卻只有三位,余下的那個知縣呢?

然等不及他細想,馬車已經緩緩地駛入了甘州府城,約摸著一刻鐘,停在了府衙,相比較道路兩側,低矮破舊的店肆和街上零星穿著素樸的路人,知府的後院卻修建得很是氣派,入門一座宏偉的石砌照壁,繞過照壁更是別有洞天,院中古樹環繞,垂柳拂水,一應屋舍皆是重檐飛脊,氣派壯觀,連入門的階石都是青磚堆砌,與周圍的民舍陳設格格不入。

“爹爹,是大屋子,比咱們家還要大哩!”大福手指著不遠處的幾間廂房,忽而開口道。

雲胡忙捂住他的嘴,下意識地看了眼謝見君,打進了這後院,他家夫君便一直面無表情,唯獨緊扣著石柱微微泛白的指骨,正彰顯著他現下不悅的心緒。

這一州知府每年的俸祿為八十兩,外加八十斛的俸米,如此收入,是決計修繕不出如此恢宏的住所。

一想到城外那些食不果腹的百姓,謝見君自心底升騰起一股子怒意,為避免打草驚蛇,他很快就掩飾了下去。

趁著李大河招呼人在後院裏卸行李的功夫,他稍作休整,囑咐王嬸和昌多照顧好這一家老小後,便隨知縣前去春華樓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