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謝見君曉得雲胡這是心裏的氣還沒消, 加之他今日去赴宴,沾了一身姑娘家香津津的脂粉味回來,小夫郎雖未反應在明面上, 但肯定憋著火呢。

想著明日循了合適的機會再同雲胡好生解釋解釋, 他轉頭進了一旁大福住的小偏室裏。

雲胡哄睡了倆孩子, 就一直平躺在榻上, 望著頭頂上方的木頭房梁怔怔出神。

他今日並非跟謝見君鬧別扭, 其實是在同自己生氣。

自打下午見了那倆年輕俏麗的小哥兒, 這心口處便好似噎著一口濁氣,上不去下不來,仔細咂摸咂摸,還有些許的委屈勁兒拉扯著。

先前雖把氣話掛在嘴上,嚷嚷著若是謝見君要迎妾室進門, 自己就帶孩子們回福水村,給新人騰地兒, 可真到這個時候, 他又舍不得了。

他扯著衣袖蹭了蹭眼角, 身側的祈安跟著哼唧兩聲, 他立時不敢亂動了,身子繃得僵直,生怕把貼著自己睡覺的孩子們吵醒。

等了好一會兒,屋中安靜下來, 雲胡又禁不住亂想起來,臨睡前不該使性子的,謝見君好歹當著他的面發落了那倆哥兒, 還罰了李盛源的俸祿,這放在旁人身上, 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即便吃酒回來身上沾了香粉,也定然是逢場作戲罷了,哪能作真?

這些時日參加宴會,他可聽了不少腌臜的家宅事兒,什麽妻妾爭寵互使絆子,什麽主君留連秦樓楚館,戀不思家,跟這些人一比,謝見君都算是頂頂好。

他如實想著,可說不清楚,這心裏頭就是酸澀得厲害,酸水冒得像是喝了一整罐程娘子家的老陳醋似的。

心虛雜亂,人自然也睡不安穩,雲胡不知幹躺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只覺得身側一沉,熟悉的藥草香鉆入鼻息。

他用力地嗅了兩下,是自己中秋時繡的香囊,裏面填了滿當當的用作安神的藥草。

“是小狗嗎?還聞來聞去的…”頭頂傳來一聲輕笑,緊接著鼻息被輕輕掩住。

“悶…”雲胡黏黏糊糊地出聲,偏頭躲開鉗制。

“還生我的氣?”謝見君壓著聲音問道。他在大福的小屋裏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便貓了過來,這會兒見小夫郎不出聲,又自顧自地替自己解釋起來,“我今日去赴宴,那右丞請了幾位舞女助興,哪知一曲舞畢,她們竟上前來敬酒,不騙你,我立時就躲開遠遠的…”

何止是躲遠,天知道,他見著一姑娘扭著細腰靠過來時,幾乎都要跳起來了,若是早知會有這種事兒,他斷斷不能應那右丞大人的約。

“我不是生你的氣…”雲胡慢騰騰地開口,“總覺得要失去你,我容貌生得不夠俊俏,性子也軟弱不成大器,家世背景於你更是毫無助力,還得處處得你庇護....”他咬字很輕,語調拉得綿長,似是在試探,又似是在害怕。

“是我的錯,是我沒能給足你安全感,讓你這般患得患失。”謝見君一陣心慌意亂,一向善言的他,此時面對雲胡,忽而笨拙了起來。

“安全感是什麽?”雲胡聽得一愣,側目瞧他,“是你們那兒的話嗎?”他偶爾能聽到從謝見君嘴裏蹦出幾個陌生的詞,每每都要好奇發問。

謝見君下意識地點頭,反應過來屋中昏暗,雲胡瞧不見,復又斟酌著開口道:“安全感便是能讓你感覺到踏實的東西。”

雲胡低低地“哦”了一聲,聽不出什麽情緒,“其實我也不知怎麽回事,這心裏酸酸的不得勁,方才竟想將你拿繩子捆住,從此都關在屋中,誰也不許見,只能日夜同我在一起,還想把那些肖想你的人通通趕走,左右我已是有些家底傍身了,何愁養不起你?”他說著說著,把自己給說樂了,這要放在從前,他哪敢有這般霸道的想法?遂話音剛落,便立時拿被子蒙住臉,臊得不敢擡眸。

哪知屋中安靜了有一盞茶的時候,雲胡悄悄扯下被子,就見謝見君安安詳詳地平整躺著。

“你這是作甚?”他茫然問道。

“等你來捆我呀。”謝見君煞有介事地張開手,仿若在極力地邀請他對自己做些什麽。

雲胡曉得他又逗自己,翻了個身,將後背留給他。

“小醋精,你當我傾慕於你,只是嘴上說說?”謝見君貼近了幾分。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廓,雲胡有些癢,探手去撫,被一把握住。

謝見君撓了撓他柔軟的掌心,“你我二人相伴十余載,還有了這兩個小家夥,這些年我一直忙著外面的事兒,在甘州時更是時不時離家在外,家中一應事務皆是由你獨自操辦,我一直覺得自己虧欠於你,不僅如此,你先前那般靦腆的性子,為了幫我分憂,還強逼著自己同人打交道,如此種種犧牲,倘若我不顧咱們相依為命的情分,迎那勞什子妾室進門,亦或是沉溺於溫柔鄉,那我豈不是枉為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