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當街刺殺皇子乃是重罪, 這若是讓賊人輕而易舉地得逞了,使團裏所有的官員都得跟著遭殃,謝見君離著七皇子最近, 想都沒想地側身張開雙臂, 像老母雞護崽似的護住了他。

朝著二人飛來的石塊被常知衍手中的長槍擊穿, 重重砸落在地上。

突發變故, 長街上一時間人仰馬翻, 烏泱泱的亂在一團。

好在前來護駕的士兵們都是精挑細選, 訓練有素的精兵,短暫的慌亂後,便將賊子牢牢鉗制住,押送至睿王殿下面前。

“他日將士們椎鋒陷陳,寧死也要守住邊境, 不肯向蠻夷倒戈卸甲,如今為君者卻枉顧百姓性命, 拱手而降, 熹和要亡了!要亡了!”這等大不敬之話從賊人口中呼出, 連在場的謝見君都禁不住蹙眉, 他們此行北上是與西戎商談互市通商,如何就成了拱手而降?這傳得哪門子謠言?

他下意識地看向身側的七皇子,小少年臉色煞白,似是受了驚嚇, 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前冒了薄薄一層細汗,“殿下?”

七皇子聽著動靜, 歪頭望了過來,眼眸中的駭意還未褪去, 連身下的馬感受到不安的情緒,都跟著焦躁起來,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常知衍已然過來跟前,穩住了馬,“微臣失職,令睿王殿下受驚了,還請殿下降罪!”

“孤無礙。”七皇子擺擺手,一個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方才意圖拿石塊行刺的賊人面前,“你是誰?為何要行刺孤?還語出不遜?”

那賊人被結結實實地按在肮臟泥濘的地上,梗著脖子一個勁兒地揚聲高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愣著作甚?還不快將他的嘴堵上,這等汙言穢語,豈不是要汙了殿下的耳朵!”宋縣令趕忙沖著身後的衙役下令。

賊人口中被衙役們塞了絹帛,再不能言半個字,偏又動彈不得,拼命扭著身軀掙紮,眸中赤裸裸的恨意幾乎要將面前的七皇子淹沒。

“睿王殿下...”宋錦戰戰兢兢地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此人乃是黃楊縣一個瘋子,今日恐是人多犯了瘋病,冒犯了殿下,下官這就命人將他押送大牢!”

“區區一句犯了瘋病,便想將行刺親王此等重罪遮掩過去?”謝見君將七皇子護在身後,冷聲斥責道,並非是他錙銖必較,這賊人說話條理清晰,出口成章,還會引經據典,何止是一個瘋子所為?

宋錦面露難色,他支支吾吾好半天,像是要給這瘋子求情,“大抵是聽從了旁的傳言,一時受了刺激....”

似是怕謝見君不信這說辭,他嘆了口氣,“不瞞睿王殿下和諸位大人,此瘋子名為黃向文,也曾是心懷抱負的童生老爺,兩歲就能識字,五歲能作詩,因家中貧困,十五歲才得名師教誨,又因家中老爹過世,不得不守孝三年,十八歲才得以考縣試,曾是我們黃楊縣鼎鼎有名的奇才,只可惜天妒英才,去府城考試時,家中老母和妻子被闖入城中的西戎軍擄走了,找回來時只有兩具殘缺的屍首,他守著棺槨一夜白頭,後來就瘋了....”

“若非你們這些當官的貪生怕死,貪婪慵鄙,不敢與蠻夷一戰,我等又怎會平白受此劫難?黃老爺的親眷又怎會被糟蹋?”人群中忽而站出一人。

有前車之鑒,眾人紛紛警惕起來,護駕的士兵們接連亮出腰間長刀,時刻準備著將鬧事者繩之於法。

“你們身居上京,吃穿不愁,如何能體諒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被西戎迫害的痛苦?”

“西戎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如今舔著臉來求和,我朝身為萬乘之國,居然會這般沒骨氣,向蠻夷低頭!”

“黃老爺說得沒錯,你們這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枉顧我們的死活!”

......

眼見著相繼站出來附和黃向文的百姓越來越多,七皇子有些無措。他原以為百姓一朝知曉他們此番不遠萬裏,前來邊境與西戎議和,定然會高興得不得了,畢竟幼時開蒙便聽先生教誨“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慘烈,可當下見此情形,他心中不免泛起懷疑,不打仗了,莫非不是一件好事兒嗎?

謝見君倒是聽明白的,邊境的百姓們常年活在戰爭中,最盼著的當然是不打仗,但不打仗的前提下,應是安居樂業地生活,而不是提心吊膽地得過且過,時不時忍受著西戎等蠻夷的搶掠侵擾。

他俯身到七皇子耳邊低語了幾句。

“這樣可以嗎?”七皇子聽完,禁不住訝然,得謝見君首肯後,他抿了抿唇,看向被士兵們攔在外圍的百姓,一臉正色道:“孤此次前來黃楊縣,的確是與西戎議和。”

話音剛落,人群中意料之中地騷動起來,百姓們一時被仇恨沖昏了腦袋,紛紛叫嚷著想要撲上來。

“諸位冷靜。”七皇子揮揮手,繼續說道,“此番議和,並不意味著要向蠻夷妄塵而拜,父皇感念百姓深受戰事殃及之苦,特地派孤同西戎王商議在邊境開設互市....這所謂‘互市’,便是與其通商做買賣,若一朝洽談順利,今後大夥兒就可以將自家的茶葉,絲綢,蔬果糧食賣給西戎的商人用以賺取銀錢,待冬日苦寒,也可以買西戎的牛羊皮毛等物禦寒,此乃百利無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