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雲胡茫然地環顧四周, 空蕩蕩的臥房裏只余著自己和“小信差”,“阿爹去哪裏了?”他打了個哈欠,歪頭問小信差 。

小信差緊抿著嘴不吭聲, 自覺完成了任務, 便“噔噔噔”小跑著離開, 一點也不留戀爹爹的溫暖。

沒套出有用的情報, 雲胡無奈, 這才將眸光落在了手裏捏著的木盒上, 黑檀木的盒子掂起來微微有些重量,不曉得擱放了什麽東西,搖著有清脆的叮鈴聲。

他驀然來了興致,左右擺弄了兩下,只聽著“砰”的一聲, 木盒應聲而開,一枚銀質的長命鎖映入眼簾, 緊接著一封極薄的紙條攤開在掌心裏。

“一周歲生辰的雲胡是個杏眸彎彎的可愛崽子, 祈願他日日平安康健。”

平安康健....雲胡望著盒子裏的長命鎖, 自嘲地笑了笑。這尋常人家, 凡是家中受疼愛的孩子,自出生起,爹娘便會找匠人,早早置辦下可護佑安樂的平安鎖。

而他的出生, 自始至終都不曾受過期望,以至於所有孩子理所當然都該擁有的東西,晚來了這麽多年。

他摩挲著銀鎖表面細致的花紋, 眼眸漫上來一抹灼熱。

字條背面還留了一行小字,寫著讓他打開枕邊的小櫃。

這回, 雲胡見到了一雙厚墩墩的布鞋,巴掌大小卻秀麗精巧,連鞋面上的繡樣,都是特地挑選的寓意著吉祥如意的瑞獸,金蟾。

“二周歲生辰的雲胡已然學會走路,惟願他將來所行之路皆平坦順遂。”

他望著紙條上圓潤挺拔的小楷,輕咬了下唇瓣,想來這世上,也就只有謝見君,於他才會有這般平淡樸素的冀望。但仔細想想,自十六歲遇見這位夫君之後,與之共度的每一日,又何嘗不是清平安泰,遂了這心願?

本就澎湃的心底生出些許的慶幸,他用力地撫了撫胸口,那夾雜著綿綿溫柔,繾綣深情的愛意不知何時已悄然融入骨血之中,所過之處一片綠蔭漫漫,荒藤悠悠。

擱放好銀鎖和布鞋,雲胡循著紙條上的引語,從朱紅廊柱下找到了一只紙紮的紙鳶,

“三周歲生辰的雲胡崽子伶俐頑皮,趁著春來無事,盡攜鳴風放紙鳶,期許他此生且喜且樂,且以永日。”

眼前忽而變得模糊起來,連瀲灩雙眸中都盛滿了晶瑩,他洇了洇眼角,壓下滿腔的歡愉。

假山旁,碧池邊,所有能夠尋到的地方,都藏滿了謝見君準備的生辰禮。

小到一把通體烏黑的刻刀,大到一盞栩栩如生的玲瓏花燈,雲胡年少時不可得之物,盡在眼前,短短一日,他似是個初生的嬰孩,被仔仔細細小心翼翼地重新將養了一遍。

書房的案幾上擺著最後一份生辰禮。

本以為是勞什子哄孩子的小玩意兒,不成想竟是一紙蓋著官印的婚書。

“十六歲的雲胡嫁做人夫,願他被溫柔以待。”

雲胡怔在原地,他定定地盯著婚書上描金的幾行字,“永結鸞儔,共盟鴛蝶...”,許久,嘴角微不可察地挑起一絲笑意。

“不過一句戲言罷了,竟還當了真。”

“如何不能做真?”從早起便悄默聲地跟在自家夫郎身後的人終於現了身,謝見君緩緩踏入書房,他暮光而來,冠玉之容宛如水中泠月,將萬千溫柔盡收眸底。

小夫郎被驚得一顫,驀然燙紅了臉頰。

謝見君俯身壓過來,把人半圈在懷裏。細碎的親吻,裹挾著拂拂清風席卷而來,偶時似封喉烈酒,香津濃滑在唇齒間探索交纏,偶時又似醇柔清釀,只淺嘗止輒,便引得二人恣情沉淪。

......

夜幕低垂,星月映襯。

謝見君燃起一盞赤紅的燈籠,朝著軟榻上的雲胡探出手,“來,帶你去個地方。”

合歡橋寓同心橋,傳說可續正緣,斬孽緣,凡彼此傾慕之人,攜手共度此橋,余生相濡以沫,白首相守。

“咱們已經走過許多回了,如何還要來此處?”雲胡回首問到一臉神秘莫測的謝見君。自打這位夫君不知打哪兒聽來這傳說,但凡他二人出門遛彎,合歡橋便是必經之處,每每謝見君都會鄭重其事地緊握住他的手,仿若為了完成某種儀式似的來回走上個幾茬,這次也不例外。

然與之以往不同的是,皎皎月色下的合歡橋綴滿了花枝,遙遙相望,猶如牛郎織女相會的鵲橋。

“送你最後一份生辰禮”,謝見君雙眸驟然一深,他低眉看著雲胡,眸中如月華流轉。

“誒?”雲胡話音剛落,漫天焰火四起,璀璨如星如雪,瞬息間,便將黑夜染成了白晝,連渾濁的河水都倒映出幾分流光。

謝見君單膝跪地,將原本藏好的鐫刻著雲朵的戒指帶在雲胡的無名指上。

“十七歲的雲胡,謝見君會愛他生生世世。”

從小背負著“瘟貨”“掃把星”的罪名,跌跌撞撞地走過了數年,雲胡本以為余生漫漫,落得潦草度日,但好在至此經歷的苦難都化為福祉,換來愛他憐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