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3/4頁)

當楊二丫咽氣的那一瞬,時歸終從夢中驚醒。

她雙目瞪圓,無聲呐喊一聲:“娘親——”直到這一刻,她才真切感知到,死的不是什麽無關緊要的書中人物,是她的娘親啊!

時歸滿心哀忸,因著身體溫度太高,情緒起伏又太大,一歪頭又陷入昏厥。

這一次,她夢到了被楊元興拐賣。

與之前的夢境不同的是,這一回她清楚記著,她已經找到阿爹了。

於是她在夢裏一邊努力掙脫楊元興的魔爪,一邊大聲哭求阿爹的相救。

……

時序不知這短短一個時辰裏時歸的經歷,看見她呆住,也沒多想。

他微微低頭,正要問時歸哪裏難受,誰知忽然被對方撲了滿懷。

也不知時歸從哪裏來的力氣,竟一下子坐起來,棉被從她身上滑下,她身上的熱度透過中衣傳到時序手上,依舊灼熱得嚇人。

時序顧不上追究府醫失職,轉頭厲聲道:“還不快點去找大夫!拿著我的腰牌去宮裏請禦醫!”

雪煙不敢遲疑,接過他扔來的腰牌,快跑著從屋裏出去。

這邊雪煙剛走,時歸就放聲哭了起來。

她大半個人都靠在時序身上,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胳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裏翻來覆去就那幾個字,要麽是“阿爹救我”,要麽是“不要”,極偶爾還會夾雜一兩聲“舅舅”。

時序攬著她的肩膀,最初只是虛虛地落在她肩上,後來也不知是同情還是怎的,那手終於在時歸身上落實,還無師自通地拍打起來。

“好了好了,阿爹在,阿爹就在這兒呢……”

時序只當自己是迫於無奈,才暫時應下阿爹的稱呼,卻不知旁側的人是如何錯愕。

若他面前能有一面銅鏡,他或許還能驚訝的發現,他此時的眉眼格外柔和,眼中雖有焦急之色,但其余無論動作還是言語,儼然一副慈父作態。

受到他的感染,時歸雖然還是在哭,但哭聲比之前小了許多,迷迷糊糊告著狀,斷斷續續吐出的話語直叫時序黑了臉。

時歸嗚咽著:“舅舅要賣我……他找陳媽媽,嫌錢少……我不、我不去花樓,我不要——”

“阿爹救我,爹爹救救我……囡囡會聽話的,救救我吧……”

覆在她肩上的手倏爾收力,又在瞬息後倏爾放開。

時序小心觀察著她的神情,見沒有將她弄痛,這才悄悄松了口氣,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滔天怒意:“你說楊元興要將你賣去花樓?”

很顯然,時歸是回答不了他的問題的。

她仍是絮絮念著,前言不搭後語,連著最先夢境裏的遭遇也吐露出來。

“娘親每天都好累,他們都欺負娘親,娘親說等阿爹回來就好了,可阿爹怎麽一直一直都不回來呀,囡囡最討厭阿爹了……我好想娘親,嗚——”

“舅舅壞,舅舅總罵娘親,還罵阿爹,囡囡不是沒爹管的孩子……”

“我不要銀子,也不要阿爹了,我只想要娘親,娘親什麽時候回來……”

“娘親救我,阿爹救我——”

在她頭頂,時序面上一片空白,動作僵硬地低下頭來,在看見時歸那與記憶中妻子一模一樣的唇形後,心頭狠狠一震,眼角驀然滑下一滴淚。

最後時歸是生生哭暈過去的。

她便是失去了意識也不忘死死抱住時序的手臂,雙眼哭得又紅又腫,不時抽噎兩聲。

半個時辰後,宮裏最擅童子科的兩位禦醫結伴而來。

此時時序已收拾好了情緒,單從面容上看,他除了眼尾有些發紅,並看不出其他異樣。

在宮裏當差的,最清楚什麽時候該說什麽時候不該說,哪怕是掌印府上冒出一個女童來,他們也沒有多問一句,只管屏息斂目,本本分分地看診開藥。

片刻,兩人從床邊退開。

時序問:“兩位大人,這孩子是怎麽了?”

其中年長些的回答道:“稟掌印,這位姑娘應是夢中驚悸引起的虛熱,臣已開了安神方,配以清火藥,最多一個時辰就能退熱。”

“只臣發現這位姑娘身有疾疴,營養不良,日後需精心養護,方有可能補足之前不足。”

時序一顆心才放下不久,又被後半句高高提了起來。

只他轉念想到時歸迷糊中說的話,想到她這些年的生活,身子不好也不足為奇了。

兩位禦醫下去煎藥,待湯藥送來,時序接過了喂藥的工作,中途多有磕絆,但好歹是把藥全部喂下去了,最後又在禦醫的建議下,用指尖蘸了一點槐花蜜,輕輕抹在時歸嘴唇上。

一個時辰後,時歸身上的熱度總算消了下去。

饒是如此,時序也沒從她床邊離開,硬是守到天亮,聽著她呼吸平緩了,方才站起身來。

無需他多交待,雪煙和雲池也是一百個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