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雖然將要離開蘇州城了,但這天夜裏是余窈在父母去世以後睡的最沉的一覺。

也不知睡了究竟多長時間,只知道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的最後一幕是未婚夫在霞光下粲然一笑的畫面。

頭頂的蔥綠色床帳令她恍惚了一會兒,余窈坐起身來,頸側已經不疼了。

“好像也不腫了。”她摸了摸那片肌膚,一個人小聲地自言自語。

頸側被未婚夫咬出的傷口塗了一層薄薄的藥膏,琥珀色光澤的藥膏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是未婚夫身邊的常平拿給她的。

綠枝幫她塗藥的時候,還有些猶豫,覺得不如從醫館中買來的傷藥,卻還沒想到這藥膏見效這麽快,只隔了一夜傷口就好了七七八八。

余窈心裏默默地想,未婚夫看起來喜怒不定,性情難以捉摸,但實際上他很體貼也很細心。

周圍異常的安靜,她撩開遮的嚴實的床幔,慢吞吞地穿好鞋子,擡起頭時才發現屋外已經天光大亮,甚至多了幾分午日才有的炎熱。

余窈幾乎立刻就慌了,她不會睡了太久導致錯過了離開的時辰了吧?

綠枝呢?戴婆婆呢?她們為何沒有喚自己?

她忍不住胡思亂想了一通,衣衫都顧不得穿,身上僅著了一件輕薄的嫩黃色小衣就快步往外間跑去,嘴中還喊著婢女的名字。

“綠枝。”

“娘子,您……您總算醒了。”婢女果然就在外間,只看著她的眼神有些驚喜還有些不自在。

語氣也僵硬的過分。

余窈的心臟飛快地跳動,她一轉頭就看到了距離幾步遠的地方,靜靜坐著看她的未婚夫。

男人眼尾輕輕上挑,面龐冷白,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她的全身,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這麽能睡,再遲一點,你就一個人留在蘇州城吧。”蕭焱的眼神冷漠又嫌棄,耐心已經到了耗盡的邊緣。

雖然他並未強硬地命人將少女喚醒,而是無聲地等待著她的醒來。

“我……郎君,對不起。”果然是自己睡太久了,還讓未婚夫等著,余窈羞愧地將半張臉都藏了起來,發絲間露出的耳朵通紅地能滴血。

幽幽的香氣撲鼻,蕭焱的目光略過她紅透的耳尖,絞在一起的手指,纖細柔白的腳踝……下頜線因為緊繃突然變得鋒利起來,深暗的黑眸分不清是什麽情緒。

余窈依舊還半垂著頭,感受到未婚夫強烈的注視,她小心翼翼地擡頭,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郎君就原諒她吧。

“一刻鐘,收拾好自己。”蕭焱冷著臉收回視線,端起了手邊的茶盞。

他垂下眸,喉結微動,咽下一口茶水。

“好,好。”余窈急忙應下,步伐飛快地又跑回內室,洗漱、梳發、穿衣,最後勉強在一刻鐘的時間過去時,她喘著氣出現在未婚夫的面前。

幸好,昨日她就已經收拾好了行裝,不然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再遲上數個時辰才能離開。

雖然遲或早對蕭焱而言其實都無關緊要。

***

出了這麽一個小插曲,余窈整個人都慌裏慌張的,一直到坐上了馬車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是真的要離開蘇州城了。

她和未婚夫坐的同一輛馬車,只有他們兩個人。

余窈慢慢地呼了一口氣,趁未婚夫沒注意到悄悄打開了自己那邊的車窗,往外看去。

她住了十幾年的宅子已經關上了大門,門口的兩只石獅子越來越小,除了鎮國公府的護衛們,她沒有看到有別的人。

莫非蘇州城中的官員都不知道未婚夫今日離開,不然以未婚夫鎮國公世子的身份,余窈覺得他們是會來送一送的。

大伯父那邊竟然也沒人,余窈蹙了蹙眉,總感到幾分奇怪。

然而,她眼下就要離開蘇州城了,此時此刻也找不到人為她解惑,她默默思索了一會兒實在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輕手輕腳地將車窗合上,剛轉過頭,余窈就對上了未婚夫含笑的目光。

“蘇州城中有人犯了事,今日武衛軍又要拿人,說不得又有幾人會被活生生地絞死。”他的話立刻解答了余窈心中的疑問。

生死攸關之際,人人都顧著自己,自然不會再想到城東這邊。

余窈恍然地點了下頭,心道武衛軍可真厲害,她拿起了馬車裏的一塊點心,捧在手心裏小口小口地吃著。

全然不見畏懼之態,因為她覺得犯錯的人就該被懲罰,死了也不足為惜。

“被絞死的人眼睛和舌頭都會往外突著,你已經見過了,有的人卻沒見過。”蕭焱瞥了一眼專心致志吃點心的少女,回憶著自己聽過的話,慢慢悠悠地湊近了她的耳邊。

余窈耳後一陣酥麻,忍不住地縮縮身子,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裝傻,她不知道未婚夫說的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