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 風暴降臨(1)

蕭燕負手站到窗前。

眼前棋盤狀的街坊錯落有致,大小屋舍的飛檐鱗次櫛比,長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各色歡聲笑語此起彼伏,大紅的燈籠高高懸掛。

今日是除夕。

除夕是齊人的,跟她沒有關系。熱鬧也是別人的,不管願不願意,她都只能在繁華邊緣孑然獨立。

這一站就是半日,眼看著正午的日頭偏西,眼看著夜幕籠罩大地,眼看著華燈初上,眼看著鞭炮在各處燃起。

齊人喜歡說每逢佳節倍思親,這話蕭燕承認有幾分道理,但只有孤獨的人才有時間思親,也只有孤獨的人,需要靠思親讓自己的內心不那麽無依。

蕭燕其實不喜歡這句詩。她覺得這是齊人在吃了一丁點兒苦之後,很容易變就得矯情了,總是恨不得用一千種方法,讓別人知道自己的不容易。

而詩詞,無疑是齊人自認為很含蓄,又很有格調的表達方式,可以讓自己在吸引注意的同時,又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來。

蕭燕沒覺得自己有多孤獨,更不覺得這些情感波動有炫耀的必要。就像說書先生孜孜不倦講述的才子佳人、苦命鴛鴦的故事,她總是聽得直犯惡心。

齊人總是把北境邊塞稱為苦寒之地,文人書生、官員權貴皆畏之如虎。殊不知在長城之北,更有千萬裏真正的苦寒之地。

那裏的每個冬天都會死人,很多很多,而一旦碰到白災,就會有牧人和牛羊成部落的死去,再沒機會看到牧草泛綠。

為了生存,牧人必須拼盡全力,與狼群搏鬥,與猛獸廝殺,與風雪角力,年復一年的在牧場間遷徙往返,承擔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死去的風險。

牧人沒有那麽多眼淚,也沒有那麽多矯情的故事。

蕭燕十六歲南下,至今已在燕平城潛伏整整九年。

這九年來,她看到了數不清的光鮮亮麗、紙醉金迷,那是草原人夢裏都不會想到的繁華盛景。蒼天是何其不公,把最好的土地給了齊人,卻讓他們在草原饑寒交迫。

可齊人從來不知道珍惜這些。

他們心安理得的坐享寶地,欲望永遠得不到滿足,權貴世家為了爭權奪利,不斷相互算計,富貴之人為了聚斂財富,不停盤剝百姓,錦衣玉食之余,卻會為了書中不存在的人流淚不止。

更可笑的是,他們總說自己的帝王雄才大略,自己的官員清正廉潔,因為有他們夙興夜寐的治理,這裏才有數不盡的盛世繁華,才有百姓的豐衣足食……

何其荒謬啊!

中原之地沃野千裏,四季分明,水土豐茂,產出豐盛,糧食不絕於野,獵物充盈於山,就算是老弱婦孺生在這裏,也足以衣食無憂。

坐擁如此寶地,卻將百姓衣食豐足歸功於自己,齊人帝王、官員是何其無恥。倘若讓他們去漠北之地,這些自詡滿腹經綸的家夥,還能讓所有牧人都衣食無憂嗎?

更可笑的是,齊人百姓竟然也認可這一點。

他們就不曾想過,只要這裏的君王不掀起戰爭,只要這裏的權貴少盤剝平民,只要他們能安安穩穩的耕種狩獵,就有吃不完的肉,就有穿不完的衣!

這樣無恥且愚蠢的齊人,不配擁有這樣的天賜沃土。

天元王庭一定會成為這裏的主人,只有天元王庭治下那些驍勇善戰、質樸豪烈的子民,才配享有這樣的寶地!

心中有這樣的理想,有這樣的鬥志,蕭燕再是身處異國他鄉,孑然而立,也不會有心思覺得孤獨——在她心中,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懦弱感受。

她要重建蒼鷹幫,要扳倒趙氏,要為大軍南征掃清障礙,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生命。

蕭燕就這麽站到了天明。

……

宮城裏有風雪亭,是皇帝宋治經常駐足俯瞰燕平城的地方,鎮國公府也有一座視野廣闊,足以縱覽全府的亭台,謂之觀武台。

趙玄極時常在這裏檢校族人武藝,亦或只是單純的看看演武場裏的趙氏子弟教武。作為大齊皇朝第一將門,趙氏應該有這樣一座亭台。

今日是除夕,趙玄極不需要考校族人修為,守歲的過程中,跟趙寧在這裏置酒對飲,商談族中大事,卻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以往時候,都是你父親陪我在這飲酒,今年形勢非比尋常,他不能從雁門關回來,倒是有些可惜。不過好在你已經長大,也能陪我喝幾杯了,還算不錯。”放下酒杯,趙玄極笑得很欣慰。

趙寧為趙玄極斟滿酒,說了些盡孝的話,末了問道:“聽說父親準備沖擊王極境了?”

趙玄極撫著白須滿意地道:“正是。他在元神境後期已經很多年,根基穩固,修改過的《青雲訣》送過去也有好幾個月了,理應沖擊王極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