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八章 八月初一(3)

昔日劉家蒙難,劉新誠的同胞兄弟劉新城被玉娘所殺,而他則被發配隴右。

彼時,他還只是個初入禦氣境修行者,不被任何人重視,也不曾被廢掉修為——這也是因為西域戰事頻繁,留著他的小小修為,還能為國家殺幾個敵人。

國戰期間,蒙哥攻占西域,亂軍之中他順勢逃脫,也算福大命大,輾轉萬裏來到嶺南,歷經艱難險阻,遍訪州縣,最終好不容易找到了劉牧之。

國戰結束後,劉牧之在巨大的失望面前,之所以還能活下來,堅持到天下大亂的這一天,就是因為有了劉新誠這個希望。

劉牧之點了點頭,看向東天剛剛冒頭的旭日,問劉新誠:“今日是何日?”

“乾符十八年八月初一。”劉新誠如實回答。

劉牧之不復多言,轉身朝伐木場大門走去。

這時,大監工因為擔著幹系,壯起膽子向前一步:

“劉牧之,你不能就這麽走了!你是朝廷欽犯,是刺史大人要求重點監視的對象,豈能一走了之?你就算能從這裏離開,刺史大人不會放過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劉新誠已經揮了揮手。

那個截鞭人立時身形一閃,詭異的到了大監工面前,手掌成刀輕輕一揮,真氣掃過對方的脖頸,一顆滿臉驚駭的人頭,就在泉湧的鮮血中飛了起來!

這駭人至極的一幕,立即讓眾人或者驚呼出聲,或者被嚇得跌坐在地,或者四散奔逃想要離得遠遠的。

在走出大門前,劉新誠回頭掃了眾人一眼,目光停留在嚇得最慘的幾個監工身上,嘴角微微勾起:

“冤有頭債有主,今日之事你們只管上報,罪責不會在你們頭上,因為......我就是大江幫幫主!”

聽到大江幫幫主這幾個字,所有人無不是渾身一僵,目瞪口呆的看向劉新誠,眼神中充滿敬畏與恐懼。

走出大門,被人在身上披了一件蓑衣的劉牧之,神色如常的問劉新誠:“廣州不僅有刺史,還有節度使,你能不畏對方果斷行事,想必是修為有所精進了?”

一個出類拔萃的世家公子,經歷家族傾頹、自身被流放邊塞的巨變,又在皇朝面臨滅頂之災時,於亂軍中脫身,走了萬裏之路找到受罪的親生父親,而後成立江湖幫派,將其發展為郁水流域最強的存在,勢力滲透官場軍伍並奮戰至今。

看到了這麽變化,經歷了這麽多事情,劉新誠的心境智慧早已被打磨得非同凡響,各種歷練不可謂不足。

他臉上浮現出幾縷笑容:“回父親,兒子已經是王極境中期!”

劉牧之微微頷首,皺紋裏都是欣慰之意:“比為父當年強多了。”

說著,他忽然停下腳步,在連綿細雨中擡頭看向北方。

這裏的天氣很怪異,東邊日出西邊雨。

劉牧之良久不動。

“父親在看什麽?”劉新誠隱有所感,問劉牧之。

劉牧之面容肅然,一字字道:“燕平風雲,天下大勢。”

......

金陵。

作為大齊皇朝的南京,金陵既不像西京長安那樣,擁有關山四塞之險,也不像東京汴梁那般,位居運河中樞繁華冠絕天下。

金陵的位置有些尷尬,不高不低,不長不短。

但金陵也有它的長處,論繁華,它勝過長安,論便利,它勝過燕平,論人文薈萃,他也不是汴梁可比。各種條件加起來,足以讓它擁有名副其實的南京地位。

金陵,是將門吳氏的基業之地,也是門第方氏的祖業所在。

與這兩者相比,外來的楊氏想要站穩腳跟,就顯得沒有那麽容易。

但是現在,吳氏最有希望成就王極境的修行者,不到而立之年的吳俊,正用敬畏、崇拜、迷戀的目光,看著楊氏家主繼承人、淮南節度使——楊佳妮。

已經過了寅時,但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吳俊不知道這位在修行上驚才絕艷,在沙場上無堅不摧的軍帥,為何要站在北城樓上眺望北方。

但既然對方在這裏,他就應該在這裏——至少吳俊是這麽認為的。

雖然吳氏滿門上下,都不會認同他像跟班一樣守在楊佳妮身邊。

前些時日,楊佳妮以剿滅河匪為由,出兵向東,旬月之內,一路破江陰、克蘇州、下嘉興、入杭州,連敗鎮海節度使、靜海節度使,最終讓淮南軍成功飲馬錢塘江。

由是,越地盡入楊氏之手。

身為金陵土生土長的世家子弟,吳俊當然明白,金陵是吳氏的命脈,他們之前一直在跟方氏爭鬥,也曾跟楊氏鬧過爭端——為了一個牧場死傷百余人。

在淮南軍東取鎮海軍、靜海軍的時候,吳氏在背後跟方氏嘗試過聯合,甚至與鎮海軍、靜海軍有過密謀,想要裏應外合、東西夾擊,給淮南軍一個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