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七章 兵禍(第2/3頁)

曹州毗鄰汴梁,耿安國的大軍突然到了忠武節度使張京眼皮子底下,後者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理,於是在曹州刺史向他求援的時候,立馬發兵進入曹州。

忠武軍與義成軍在冤句縣遭遇,旬月之內交手十余陣,互有勝負,基本算是平分秋色,一時間誰也沒能奈何誰。

眼看短時間內無法大勝對手,為免無意義消耗巨量糧草,耿安國與張京各自退了大軍,只留下小股精銳相互對峙,打算重振旗鼓之後再來。

就這樣,冤句成了一個兩邊不靠,兩邊不管的地方。

冤句區區一個縣邑,守卒衙役加在一起也不過數百,卡在忠武軍與義成軍兩個龐然大物面前,日子可想而知是何等煎熬。

沒多久,流落到冤句縣的曹州刺史,便帶著眾官員棄城而逃,回京城去了。

早在耿安國借口一股盜竊了義成軍軍糧的鄆州匪盜逃入曹州,他要來剿匪的時候,曹州刺史就請求朝廷命令耿安國不得入境。

可惜的是,大晉朝廷雖有正統之名,眼下卻無暇顧及河北河東之外的地方,更不可能派遣大軍到中原來,所以耿安國順利進入了曹州。

——大晉忙於內部革新戰爭是原因之一,另外一個原因,則是中原這個地方,現已是魏氏、楊氏、趙氏的中間緩沖地帶,三方都有默契,暫時誰也不理會這裏。

無論哪一家率先進入中原,那都是主動開啟了逐鹿中原之戰,屆時另外兩家絕對不會坐視不理,必然同時下場。

曹州刺史、冤句縣令等人,眼看朝廷保不住他們,請張京來阻擋耿安國又是驅虎吞狼,無論怎樣自身都十分危險,當然不願繼續呆在曹州。

好在他們名義上仍是大晉的朝廷命官,跑回京城去倒顯得順理成章。

只是官員們走了,冤句的地方秩序就陷入了混亂。

雖然幾個地方大族、土豪地主聯合起來,暫時接管了冤句城防治安,沒有讓地方太亂,但其根本目的卻是維護自家利益,不可能真的為百姓做什麽。

對這個時代的平民百姓而言,戰爭就是兵禍,大軍所到之處無論是否燒殺搶掠,都必然破壞地方,曹州無數人因此戰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成了流民。

在鄉野農夫眼中,縣城已是了不得的繁華富庶之地,故而許多流民聚集在縣邑外,希望能在這裏找到一口飯吃,讓自己跟家人不至於餓死,挺過這場災禍。

只是太平時節碰到天災人禍,官府賑災往往都是中飽私囊,會有不少百姓餓死病死,更何況現在冤句縣的官員都跑了,這些流民的境遇可想而知。

連日來,冤句縣大門緊閉,城上的將士與壯丁密密麻麻嚴陣以待,一旦發現有人試圖靠近城墻,便會直接用弓箭射殺。

他們都是冤句地方大族、土豪地主的人手,現在的任務是嚴守城關,不讓城外流民進城乞食。

流民數量實在是太多,他們剛開始來的時候,大多還很本份,只是求人給口飯吃,在被拒絕被驅趕被毆打,乃至餓死一些人後,流民們攻占了縣城外的民居。

這些已經餓紅眼的流民,一旦湧進城中,便會是城中百姓的末日。是以城中的平民青壯,也都被城中大族地主組織起來,作為守城力量矗立城頭。

他們用看賊寇、外敵的目光,仇恨的盯著城外流民,不時咬牙切齒罵上兩句,仿佛彼此之間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遇到有趁夜靠近城墻,想要偷偷攀援而入的人,在大族地主們的帶領下,他們舉刀砍起來毫不含糊。

隨著時間流逝,城外的流民為了活命,已經吃光了附近的樹皮草根,就連莊稼地裏未成熟的麥子,也被連根拔起煮了。

饒是如此,到了後來,流民仍是開始一群接一群餓死。

躺在臨時搭建的草棚裏,瘦得皮包骨頭的人,開始雙目空洞絕望的等死;被雨水淋濕的老弱婦孺,在疾病中成了一具具蒼白冰冷的屍體。

有抱著嬰兒的母親咬破自己的手腕,用自己鮮血喂養自己奄奄一息的骨血;有互不相識的帶著孩子的父母,看著對方的孩子,眼中露出餓狼盯著食物的綠光。

長久的饑餓,讓流民們都處在有氣無力的境遇中,這時候即便是想要群起攻城,也沒了那個精神頭,他們能做的,除了餓死,就只剩下易子而食。

而在一箭之地外,堅固的城池上,有一群跟他們一樣的人,正死死盯著他們,希望他們早些死絕,好確保縣城不會遭受災禍。

城墻內的朱門大戶中,有人美酒美食頓頓不缺。

至於義成軍節度使耿安國,忠武軍節度使張京,眼下正在自己的府邸內,對著輿圖與自己的謀士良將謀劃,想著如何擊敗對方徹底奪下曹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