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二章 兩難(下)(第2/3頁)

午後的陽光明媚燦爛,帶著一股慵懶倦意,滿臉胡茬、面容憔悴的耿安國,獨自一人漫無目的走在大街上,竟然沒人認出他來。

身處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看著還算繁華忙碌的市井,他心裏怎麽都熱切不起來,感覺自己像是一片在空曠半空飄零的秋葉,不知該去往何處,沒有一點兒根腳。

多日沒有吃飯,腹中饑餓,他走進一家酒樓,點了些酒菜,打算好好吃上一頓,補足力氣再去想煩心事。

小二上酒的時候,大堂裏卻鬧騰起來。

耿安國循聲去看,就見掌櫃的正一臉哀求地拉住幾位身強力壯的漢子,低聲下氣地請對方付了錢再走,對方很不耐煩,說什麽讓他把今日花銷記賬上,到了月底一並清算。

掌櫃小心翼翼地提醒,距離對方第一次記賬,這已經是第三個月了,可他一兩銀子都沒收到。

領頭的壯漢大怒,揪住掌櫃的衣領狠狠扇了一巴掌,質問被抽得口鼻流血暈頭轉向的掌櫃,是不是看不起他們,覺得他們付不起銀子會吃白食?

不等對方回答,壯漢一腳就將其踹翻,罵了兩句難聽的話,趾高氣昂從對方身上垮了過去。

另外幾名漢子都是一臉不屑,從他身上跨過去的時候,不忘說些來你這吃飯是給你臉面,有大爺們賞臉你這酒樓生意才做得下去,別不識好歹之類的話。

滿堂食客都在看熱鬧,或戰戰兢兢,或興致勃勃,或滿面痛恨,或一臉冷漠,沒有一個為掌櫃的出頭,說上一句公道話。

小二把掌櫃的扶到櫃台後坐下,見對方沒有大礙才回來繼續給耿安國倒酒,耿安國皺著眉頭道:“剛剛那些是什麽人?街上的地痞?”

小二悲憤莫名,咬著牙低聲道:“跟地痞也差不多,都是義成軍的軍卒,這些狗-娘養的,自個兒只是大頭兵,沒本事掙什麽大錢,就只會禍害我們這些小門小戶,凈幹些吃白食的下作事!”

耿安國沉下臉來,強忍著怒火:“你們為何不報官?”

“報官?要是報官有用,這世道豈不是天下太平?我們敢白天報官,他們就敢晚上闖進家門,鬥到最後還不是我們吃虧?”

小二是既認命又不甘心認命,故而恨得五官扭曲,“再說,官府敢管軍隊的事嗎?誰不知道他們有節度使撐腰,聽說節度使曾跟他們是一個地方殺人越貨的山賊!

“我們拿他們沒辦法,只能忍著,可憐咱這小本生意,今日來幾群賊軍漢,明日來幾群賊軍漢,賺得錢還不夠他們吃喝的!”

耿安國搖搖頭,“節度使雖然做過山賊,但卻是國戰功臣,怎麽會包庇他們?”

小二重重嘆息一聲,滿臉痛惜,“咱們鄆州的節度使,以前的確是個好漢,為保衛鄆州跟著太子殿下血戰數年,國戰剛贏的時候,誰不稱贊他一聲英雄?可是現在......

“現在他已經變了!他要是肯為民做主,怎麽會放縱麾下將士橫行霸道?”

小二還想說什麽,被掌櫃的叫走了,耿安國獨自坐在桌前,一頓酒菜吃得毫無滋味,沒兩口就放下銀子離開。

站在酒樓門前,望著西天金燦燦的太陽,他長嘆一聲。

當年他進鄆州城,百姓夾道相迎,山呼英雄,百般敬仰,那場面他一輩子都不會忘,他也記住了做英雄的感覺。

但是現在,他連自己的兄弟們都不能約束,只能任由對方禍害百姓,稍微做得過激些,兄弟們就會不滿,就會有眾怒。

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跟梁山的兄弟不再是兄弟,而成了彼此對立的存在,好似在眾兄弟眼中,他也不再是手足一體的親人。

做一個節度使,比做一個將領難太多。

耿安國深感力有不逮。

但他不想放棄。

大丈夫沒有放棄可言。

酒樓前是十字街口,他要走那一條街道?

接下來他要何去何從?

“道左相遇耿帥,真是一件幸事啊。”

耿安國聽到了一個不算熟悉的聲音。

他轉頭望去,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前,看到了沐浴著夕陽金輝,笑得高深莫測的黃遠岱。

“足下是何人?”耿安國轉身拱手,本能地覺得對方不簡單。

因為陳奕就站在對方身後!

“鄙姓黃,太子麾下一幕僚。”

耿安國心頭猛震,黃遠岱的大名他如何能不知道?

“原來是黃先生,久仰。”

“耿帥滿面悵然,眉頭緊皺,情志郁結,是有什麽煩心事?黃某或許能相助一二。”

耿安國苦笑一聲:“這件事,先生恐怕不能......”

他的話還沒說完,黃遠岱已是擡起手制止,指了指他身後,“耿帥還是見過你的人再說。”

耿安國轉身去看,就見自己的心腹在街口一陣張望,看到自己後立馬穿過人群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