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七章 夜襲(上)

今日不是什麽好天氣,太陽從早晨開始便沒露頭,天空一直陰沉沉的,天幕低得仿佛就壓在每個人的頭頂。

申時還未結束,天光已是不怎麽明亮,遠處山巒的陰面不再能夠看得真切,田野間一絲風也沒有,空氣沉郁得讓人感到胸悶。

此番南下阻擊吳軍,範子清調集了四個軍的反抗軍將士。

僅是最先出動的前鋒精騎就有五千余人,正好一個大營的規模,他們的第一個任務,是解決尾隨武寧軍進入兗州地界的吳軍騎兵。

立馬不太高的土包,範子清看著隊列齊整、秩序森嚴、渾身披甲的反抗軍精騎隊伍,如蛇如龍般從面前通過,聽著鐵甲環佩之音與馬蹄聲踩在大地脈搏上發出的隆隆聲響,眸中戰意漸漸蓄積。

五千具裝精騎行進之間,沒有半點兒人聲,哪怕是戰馬都不曾發出半分雜音,能夠耳聞的只有鐵甲金戈。

這是真正訓練有素、歷經血火的精銳。

所謂具裝騎兵,即為重騎,不僅將士渾身披甲,戰馬也有甲胄防護,主要作戰方法是雷霆沖陣,以泰山壓頂之勢,碾過面前一切敵人,所到之處,求的是敵人粉身碎骨。

反抗軍精騎之外,範子清終究還是聽到了另外的聲音。

他循聲望去,就見常懷遠的部曲正在出營,看到這群穿武寧軍戰袍的將士,範子清不由得輕哂一聲。

常懷遠帶出營的也都是騎兵,而且甲胄齊整,看起來有模有樣。但這群被常懷遠倚為心腹臂膀的戰力,落在範子清眼中,就怎麽看怎麽不堪。

騎兵雖然有甲胄,卻不是鐵甲,而是皮甲,手中持握的兵刃非是重戟長槊,而是長矛,戰馬也沒有護具,高矮並不統一,顯然是沒那麽多精良好馬。

一切都在表明,這是一支輕騎。

輕騎,追求的是輕便靈活,奔襲是他們的最大長處,弓箭是他們的最大依仗,除非有特別好的戰機亦或迫不得已,輕易不會沖擊敵方森嚴大陣。

若是讓重騎與輕騎對沖,那是在欺負人,戰況只會是一邊倒的屠殺。

同理,輕騎也不會正面沖擊布置完備、防禦森嚴的步軍大陣,那同樣是自尋死路。

範子清清楚,常懷遠不是不想率領重騎出戰,只是武寧軍中恐怕沒有重騎,即便有,鼎盛時期能拉出小幾百來也頂天了。

尋常藩鎮根本養不起那麽多重騎。

更何況常懷遠對武寧控制有限,說是掌握軍政大權,其實處處受到大族大戶、官吏將士掣肘,並不能很好集中武寧財力為己所用。

除了裝備上的差距,武寧軍雖然看上去個個彪悍雄壯,人人滿面殺氣,隊伍勉強算得上齊整,但行進間卻談不上秩序嚴明。

或許他們在藩鎮軍中已是精銳存在,但跟反抗軍一比,就顯得勇武有余紀律不足,失了渾然如一的整體性。

這三千武寧軍讓範子清看得上的地方,只有一點:他們全部都是修行者。

禦氣境以上的占了四成,元神境有數十人,其中元神境後期多達七個,除了常懷遠自己,還有一名王極境。

很顯然,常懷遠是把還跟著自己的修行者,全都集中了起來,塞進了這支隊伍中。

三千將士雖然多穿皮甲,但禦氣境修行者的皮甲都是符甲,而禦氣境後期以上的將士,則是全副披掛的重鎧符甲。

無論如何,總是一份戰力。

常懷遠來到近前的時候,範子清沒有去譏諷對方,眉宇間不曾展露出絲毫優越感。雙方畢竟要並肩作戰,沒必要讓對方心裏有疙瘩。

“最新探報,吳軍先鋒騎兵剛剛占了鄒縣,我們全速奔進,今夜便能奇襲,出其不意之下當能收獲奇效。”範子清對常懷遠道。

吳軍先鋒騎兵經過不斷補充,已經達到了萬余騎的規模,從武寧軍叛逃過去的四萬將士,如今就跟在吳軍先鋒騎兵後面。

武寧軍經過鄒縣的時候,雖然擊敗了守城的袁承志部曲,拿下了城池獲得過補給,但並沒有分兵駐守。

——在當時的情況下,分兵駐守無異於送人給吳軍。

現在吳軍占了鄒縣,那四萬武寧軍必然就在城池附近,所以大軍需要面對的敵人,其實是五萬之眾!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要不等後續大隊人馬跟進,僅憑先鋒精騎爭取戰果,饒是反抗軍戰力不俗,也必須奇襲。

——吳軍在誘降武寧軍時,保證過只要他們回頭,自家在武寧的家財就不會受到影響,但沒道理現在就讓他們回去,連眼前的戰鬥都不參加。

他們可是戰士,不是別的什麽存在。

“範將軍決定就是,本將聽令行事。”常懷遠悶聲回應。

若是放在之前,他這樣的一鎮節度使,未必瞧得上範子清這樣的反抗軍將領,哪怕對方是戰時大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