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四章 紙上得來終覺淺

錦衣年輕人被教眾擡了下去,教壇應該會給他療傷,只不過他的符刀如今到了趙寧手裏,被擡走時還充滿眷念地回望。

只是他哪怕留戀回望,也不敢看第二眼,害怕趙寧覺得他在看自己,忽然又心情不好跑過來踩斷他另一條腿。

就算趙寧不傷他,罵他兩句嘲諷他幾聲,他不也是自討沒趣?

賣柴老者見趙寧果真加入了除魔大軍,馬上就會參加神戰,對他的態度又熱切起來,絲毫不再懷疑對方對神靈不敬——連上師都說金光神認同了趙寧,他這個金光神的虔誠信徒,又怎麽會還有質疑?

那不是對神靈不敬嗎?

身為信徒,怎敢對神靈不敬,怎能對神靈不敬?

他把今天辛苦賣柴的半數所得都當作香火錢捐給教壇,不就是為了支持神戰,表現自己作為虔誠信徒對神靈的尊敬、愛戴與擁護?

與趙寧聊了兩句,因為時辰不早,自己還要趕車回家,賣炭老者離開了教壇,臨走時還頗為不舍地看了看神像,眸中頗有愧疚之色。

他好似是覺得自己衰老之軀不能為神而戰,又沒有把今日掙到的銅錢都捐獻給教壇,有負於自身的忠誠信仰。

如是躊躇糾結一陣,老者竟然重返大威寶殿,對著神像不停跪拜磕頭,懺悔自己的罪責,忙活了好一陣,這才心安理得的離開。

將這副景象看在眼裏,趙寧心中並沒有什麽觸動,只不過是額外領悟到了一件事:

張京這個四鎮統治者,之所以那麽不遺余力的支持金光教,只怕就是看重後者能夠強有力地培養百姓的奴性,可以讓他的統治秩序能進一步得到穩固。

趙寧看看院中聚集的除魔信徒,轉念又想到:

如果只是培養信徒的奴性,神教的危害還不至於這樣大,現在他們能讓信徒變成狂熱戰士,能讓信徒自認為正確、正義地與反抗軍拼殺,英勇獻身,才是真的有那麽些恐怖。

在這一點上,他們不輸給有革新信仰的大晉革新戰士。

只能說信仰什麽不是關鍵,關鍵在於,堅定的信仰本身就有著非凡力量。

褚元楠坐在臨時搭建的木台子上,眉目莊嚴而神聖地向面前的信徒戰士們,宣講大晉的那些妖魔戰士是怎樣殘害人命、殺人飲血的,大晉君臣是如何倒行逆施、草菅人命的。

說完一段,引得信徒們義憤填膺、同仇敵愾的時候,褚元楠瞥一眼坐在偏殿屋檐下的趙寧,眼中掠過一抹濃烈的不悅、憤恨之色,暗暗咬牙:

“這廝不肯跟眾信徒坐在一起,在院中聽本座講法布道就罷了,竟然擅自搬了偏殿的椅子出來,懶洋洋的坐在回廊下曬太陽,還要教眾給他端茶送水,實在是狂狷囂張,傲慢無禮,混賬至極!”

褚元楠不是沒有制止過趙寧這種目中無人的行為,只是無論他怎麽說,對方壓根兒就不理會,依然我行我素,讓他在白費口舌的同時,在眾信徒面前很是沒有面子。

趙寧如此不服從吩咐,身為上師,褚元楠理應將對方趕出去除魔隊伍。

但一來他剛剛當眾表示對方獲得了金光神認同,不好朝令夕改,二來,趙寧的乖張習性已經讓他很是憤恨,不給對方一點教訓,他不甘心就這麽放對方走。

既然褚元楠自己拿趙寧沒轍,那就暫時隨對方去好了,等稍後去了曹州神教總壇,定要大上師好生給對方點顏色。

黃昏時分,教壇大門關閉,不再接待香客,褚元楠大松一口氣,總算熬到了時辰。

不停宣講半日並不算什麽,但忍受趙寧遊手好閑在教壇到處瞎逛,似乎對方才是這裏的主人,就讓他感覺如芒在背、分外不爽快。

“現在啟程去總壇,我們將在彼處接受整編,正式加入降妖除魔的神戰大軍!”

褚元楠瞥了一眼跨坐在一旁石欄上,嘴裏叼著一根草莖的趙寧,眸中多了兩分陰郁,若有所指的寒聲補充:“到了總壇,你們都得接受大上師考驗,不是每個人都一定能成為神的戰士的!”

神教總壇在濟陰東城,距離分壇不是太遠,眾人行進小半個時辰也就到了。

相比之於分壇,金光教曹州總壇自然建造得格外雄闊,僅僅是大門前分立左右的兩尊披甲執銳的神仆石雕,就全都高過了一丈。

“老褚,你帶來的人挺多啊,難得,真是難得,這回不用墊底了。”

在教壇大門,眾人碰到了從另一座分壇趕來的隊伍,為首一個毛發旺盛、滿臉虬髯,面頰上長者一顆帶毛大黑痣,像江湖黑幫大佬多過像上師的漢子,主動來到褚元楠面前打招呼。

此人言語中滿是調侃戲謔之色,還不斷瞅自己的隊伍,擠眉弄眼示意褚元楠看看他帶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