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茯芍得到了一個香香的大姐姐,互通姓名後,她得知,姐姐果然是姐姐,比她大了一千十二歲——她就知道是姐姐。

老蛇很在意陌奚能突破結界、不受黃玉氣息影響這兩件事。

黃玉一族天生攜香,這香氣對普通的蛇來說如明月之於飛蛾,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身為黃玉首領夫婦的孩子,茯芍身上的異香更加致命惑蛇。

嗅覺尚在時,就連老蛇都不敢過多靠近茯芍,這條外地蛇居然對那香氣視若罔聞,恐怕修為比他們預計的還要高深。

老蛇感到了不安,讓茯芍把她治好後就趕緊丟出去,被茯芍無視了。

她向來聽話乖巧,但送走姐姐,不行。

整整兩千八百年,陌奚是她見到的第一個開了靈智的活物,何況還是同類,茯芍稀罕得不行,恨不得把姐姐團巴團巴吞進肚子裏。

茯芍不諳世事,但蛇該有的占有欲一點兒也不少,遇見喜歡的東西,本能地想要整個吞下去。

可惜姐姐比她大,茯芍暫時吞不下,只能舔舔蹭蹭解解饞而已。

茯芍不知道其他毒蛇的毒是怎麽樣的,總之漂亮姐姐的蛇毒和他本人一樣,讓她魂不守舍。

她很喜歡那種暈乎乎、麻酥酥的感覺,舒服得頭皮發麻,鱗片微張。

初見之後,茯芍好幾次想再吃陌奚的蛇毒,都被陌奚溫聲細語地拒絕了。

她只能遺憾地聞聞姐姐身上的毒香。

這一世,蝕骨釘剛剛射入就被茯芍拔出來了,因而沒有留下沉疴,陌奚的傷也就比上一世輕了許多。

有茯芍的蛇丹在,不超三天,他所有傷口就結了疤,在疤痕脫落之前,陌奚先完成了一次蛻皮。

那張皮多有殘漏,破了不少地方,像張爛漁網,陌奚看著厭煩,揮揮手將其化為了灰燼。

茯芍心疼地抱著他的尾巴,尾巴上的舊皮落了,新尾色如墨玉,在燈下透出一抹玉綠,煞是華貴,只是背上一塊沒了鱗片,突兀地露出慘白的皮肉。美玉有痕,叫人痛惜。

顧忌著陌奚的心情,有些話茯芍一直沒敢說,她觀察了兩天,發現陌奚並沒有郁郁寡歡,這才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姐姐,你從哪裏來?”

陌奚的尾尖抽動了一下,求偶的本能刻在骨子裏,不想讓雌性看見自己的不完美,可理智卻讓他知道,適當示弱能激起茯芍的憐愛。

本能和理智對峙片刻,那尾巴尖尖最終還是落下了,垂在茯芍身側,懨懨的,柔弱且無力。

他靠坐在床上,望著茯芍的發頂。

上一世,陌奚似乎從未見過茯芍散發的模樣。

她入了仙門,處處都要守仙門的規矩,絕不可能披頭散發。

兩人初見時,茯芍才入琮瀧門一年不到,神態已和現在有了大不同,少了蛇性,多了愚不可及的人類規矩。

想起從前舊事,陌奚眯了眯眼,掩下眼底的不快。

“東南,”他回答了茯芍的問,“距離此地約千裏。”

韶山六百裏,茯芍的世界只有六百裏,她很難想象千裏是什麽概念。

她問:“外面的世界一共有多少裏?”

陌奚一笑,“我也不知,從未丈量過,只聽說天地東西二萬八千裏,南北二萬六千裏。”

茯芍震驚了,她連千的概念都模模糊糊,更別提萬。

茯芍又問,“那外面還有多少蛇?”

陌奚搖頭,“不計其數。”

“外面的蛇是怎樣生活的?大家住在一起,還是分開?”

“皆有。”

茯芍想問陌奚是和親朋聚在一起還是自己單住,但聯想他的遭遇,這話題興許不太妥當。

她委婉地詢問,“姐姐是如何來的這裏?”

陌奚道,“我被修士追殺而來。他們趁我蛻皮,燒了我的巢穴。”

“修士?”茯芍錯愕道,“修仙之人?他們為何要這麽做?”

陌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因為我是蛇。”

茯芍茫然,“那又如何?”

她問完之後,就見陌奚看她的眼神憐愛而無奈。

他說:“如今人類自封萬物之主,凡遇異類,用則用,不能用,則殺。”

茯芍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他,被這話激起一片寒意。

“人類竟如此惡毒?”茯芍不敢置信,“可我家中留下的書裏卻說,修士以除魔衛道、懲惡揚善為己任…”“那是從前的修士了。”

陌奚淡淡打斷了她的話,“近兩千年來,修士只管除妖,不管衛道。像我們這樣的蛇妖,修出的妖丹對他們來說有助長功力、延年益壽之能,他們恨不得剖盡天下妖丹,哪裏顧得上什麽仁人道義。”

聽到“剖出妖丹”一詞,茯芍小腹一痛,下意識反手捂住了肚子。

漸漸的,她的小腹竟真的痛了起來。

丹田、心臟連著蛇膽都隱隱作痛,仿佛她真的被人剖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