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咳咳……”

細微的嗆咳聲自暗處響起, 密室門被打開,卻沒有多少亮光就此湧入,屋內依舊暗不見指。

“看來還沒死。”門口的少女持扇掩鼻, 擋住一室濃重的血腥氣。

房間深處, 靠墻角而坐的少年吃吃地笑著, 他的笑和咳混雜在一起, 胸膛每一次細微震顫都會令口鼻湧出新一股的血來。

那身白衣已汙濁不堪, 凝固的、未凝固的血大片塗染在衣上,編織整齊的蠍辮也毛毛糙糙,隨時會徹底散架。

他刮過自己的嘴角,擡頭舔舐手上沾染的鮮血,猩紅的蛇信順著小臂內側舔過腕骨, 又舔上根骨突出的指節。

少年半眯著眼,目光迷離, 享受著自己的血液。

丹櫻臉上的嫌惡愈發明顯。

“不夠、不夠……”丹尹囈語般, 將十指一根根細致地舔凈後猶不滿足,“你給我吃了什麽好東西, 現在連我自己的血都不能滿足我了。”

丹櫻收起折扇,“感恩戴德吧,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外面, 被那些妖撕成碎片了。”

丹尹聽不到她說話似的, 突然直起腰,來回摸索自己的衣裳, “我的鱗片, 我的鱗片呢?”

他翻找了一陣,倏地鎖定了丹櫻, “你偷了我的鱗片。”

“閉嘴。”丹櫻皺眉,精致可愛的臉上一片煩躁,“你的鱗我嫌惡心還不夠,拿那種東西做什麽。”

“不是我身上的鱗,”丹尹不滿道,“是我手裏的鱗片。”

丹櫻嗤笑,“你的東西,來問我?誰知道你說的是什麽。”

丹尹眨了眨眼,眼中的殺意散去了些,化為執拗的茫然。

“你真的沒見到?那我的鱗片去哪兒了?”

橫隔著屋子,黑暗中,兩雙如出一轍的血色紅眸一上一下對視著。

丹櫻沒有回話,只冷冷地俯視他。

丹族的妖撿到了從宮中逃出來的丹尹,帶到了她的面前。

彼時他全身的骨頭都碎了,身體各處不自然地凹陷、突出。在他逃離蛇宮的途中,碎骨又劃破了內臟,體內大量出血,只剩下一口氣還在。

這不是丹尹頭一回這麽狼狽,在蛇宮裏生存本就如臨深淵,偏偏他又是個喜歡招惹麻煩的性格,不把自己折騰死就渾身發癢,每隔十幾年都得半死一回才舒服。

如同丹櫻不能沒有寶物,對丹尹而言,過於漫長的生命裏,唯有鮮血和刺激才能讓他不至於無聊得發瘋。

丹櫻本不想管他,在思考把他制成傀儡,還是直接殺了剖丹之間時,瞥見了丹尹指縫間漏出的一點黃。

他沒了意識,手裏還死死抓握著什麽。

丹櫻湊近一看,竟是茯芍的蛇鱗。

那一刻,丹櫻改變了想法。

她強行掰開了他的手指,取出了那張鱗片,自己吃了一半,又將另一半塞進丹尹口中喂下。

丹尹見到了茯芍,他觸碰了她,以陌奚的性格極有可能會殺了他。

在她無法獨自抗衡陌奚的時候,分散陌奚注意的同盟越多越好。

果不其然,喂下半片蛇鱗不久,昏死中的丹尹就抽搐了起來,全身經脈賁張,如小蛇在皮下劇烈扭動。

丹櫻熟悉這樣的症狀,這是陌奚在動他們妖丹裏蛇毒。

他要殺了他。

那半片鱗片不足以消除所有蛇毒,只勉強保下了丹尹一命。

頂級大妖的生命力頑強得惡心,丹櫻將丹尹丟去了城外,不出五日他便醒轉了過來。

“我說了,我不知道。既然醒了,就給我滾。”丹櫻側身離開,“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丹尹叫住了她,“她在哪兒?”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丹櫻卻是聽懂了。

她頓足,粉唇勾起譏諷的笑,“當然是在勝者身下。”

丹尹啊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那我得回宮找她。”

……

百裏外的蛇城熙熙攘攘,自蛇王發布詔令後,淮溢的妖精便聚集到了蛇城之中,爭奪那一百個入宮名額。

誰都知道蛇王喜怒無常、嗜血濫殺,待在蛇宮堪稱是虎口拔牙。

但對於平民而言,虎口中的殘羹肉渣極具誘惑,陌奚指縫中漏出的一點涓流便足以令他們扶搖直上。

喜怒無常,喜在怒前,蛇王也常有心情好的時候。

他會突然為受眾妖欺辱的奴隸賜爵;

會在殺死一眾侍從後,隨手把他們的內丹賜給身邊的妖。

進入蛇宮,是一場危險和機遇並存的豪賭,貪婪嗜血的邪妖們酷愛這種刀尖舔血的賭博,嗅到一點血腥氣便趨之若鶩。

詔令一下,各地應響。

僅僅三天,報名比試的妖便超過了一千,其中還有茯芍。

她又一次進入了蛇宮,這一次陌奚親自送她入內。

透過車窗,望著遠處巍峨冷峻的宮殿,茯芍陡然想起了件事來。

“姐姐,”她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你其實是公主,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