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被白燭握住手腕的瞬間, 茯芍立刻想要反抗,可在和白燭近距離對視之時,她無端地出現了暈眩。

本能的, 她的身體提不起抗拒。

有傳送陣在她腳下擴開, 茯芍一驚, 這張傳送陣的規模不小, 絕不是瞬息之間就可以完成的。

白燭——她和陌奚交尾的那幾天裏, 它不動聲色的,竟悄悄在自己的寢殿裏設下了陣法!

陣法閃爍,電光火石之間,有轟鳴聲暴起——

寢殿大門霍然崩塌破碎,天光由此湧入。

茯芍扭頭, 就見一身荼蘼白的陌奚立在門外,那條抽碎白燭結界的蛇尾盤旋於身側, 流轉著詭冷的鱗光。

他目光在白燭攬著茯芍腰際的手臂上停留了半瞬。

濕冷的水汽隨著天光奔湧入殿, 帶著淺淺的蓮花香氣,湮沒撲滅了傳送陣上的法光, 攔截下即將被傳走的二妖。

“芍兒。”

“過來。”他朝她伸手,像是她被丹櫻拐走那次一樣,語氣更加柔和,“到我身邊。”

茯芍朝陌奚傾去, 腰上驀地一緊, 被“白燭”左臂勒住。

沈枋庭凝視著門口的陌奚。

他將茯芍帶去身後,朝前半步擋在她面前, 對著陌奚開口:“從前, 還有這一次,多謝你照顧家妻。如今我已回來, 這就要帶她回去,不勞閣下相送。”

陌奚笑了。

“家、妻。”他重復著這個詞,疑惑地挑眉,“修真世家的少東家、天下年輕修士的楷模,你的妻子,是條蛇?這話說出去,都讓你們人類自己笑話。”

沈枋庭冰冷道,“我從不在乎世俗眼光。”

“可雌性在乎交尾時長。”陌奚微笑,“一個月,是頂級雌蛇的底線。無意冒犯,但就算是剛剛化形的小雌蛇,也接受不了只能撐持三天的雄性。”

沈枋庭的臉色頓時難看至極。

陌奚鋪開的領域中,水蓮氣濕潤了茯芍的身體,她終於脫離了那古怪的異狀,猛地扭腰,從白燭的禁錮下抽開。

地上的黃玉尾暴起,反纏繞於白燭身上,同一時間陌奚眸中翠芒亮起,抓住沈枋庭應對蛇尾的空隙,精神力強破開他的識海,控制他的神思。

二蛇的動作一氣呵成,沈枋庭被困於黃玉尾中,咬牙抵抗侵蝕識海的陌奚。

這具身體太弱,無法在陌奚和茯芍的聯手下撐過半個回合。

他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了。

最後的時刻,他緊盯茯芍,殷切焦急地喚她:“芍兒,是我,沈枋庭。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麽!”

茯芍沒有回話,只是加重了絞殺的力度。

白燭這幅身體立刻在黃玉尾下骨頭寸斷,內臟成泥。

沈枋庭嘔出鮮血,如被擰轉的麻布,七竅爆出體液。

奪舍之後,宿主的感知也被他繼承。他陷在漫無邊際的黃玉尾中,如陷入泥淖地獄。

被巨蛇層層絞住的恐懼不可名狀,他看不見茯芍的臉,只能感受到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窒息。

“怡榭園。”他撐著最後一口氣,“我等……”

話未說完,他被強制彈出了這具不成人形的身體。

茯芍松開蛇尾,就見尾中僅剩一具紅紫扭曲的屍體,皮下大肆出血,眼珠突出,脆弱處被碾得只剩下兩層薄皮,沒了半點氣息。

她喘息著,身形搖晃,擡手欲抓一旁的床杆前,被陌奚撐住。

她死死抓著陌奚的手,俯身低喘,蛇瞳收縮又擴張。

不是因為絞殺白燭花費了多少力氣,也不是白燭對她造成了何種傷害,而是被白燭拉入懷裏的那一刻,一種埋藏深處、急待噴發的暗流令茯芍惶恐驚懼。

她不是第一次失去對身體的控制了。

在秘境甬道內,她便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轉動了身體。

這一次的反應比那一回更加劇烈,足足小半刻鐘的時間,她都無法反抗白燭對她所做的一切。

茯芍的臉色慘白,為自己無法主導身體,也為那未知的一切。

蛇不喜歡未知,他們只喜歡窩在溫暖潮濕、滿是自己氣味的巢穴裏。

那些曾出現過的模糊記憶又湧上了心頭,茯芍驚魂未定地扶著太陽穴,從破殼開始,反復確認自己這一生所經歷的一切。

她確定自己的記憶很清晰,沒有任何連接不上的斷片。

家妻、新婚、師尊……這些都是什麽,為什麽會出現在她腦海中,如此真實,又如此雜亂無序,遊歷在她原本的記憶之外。

到底是她的記憶被誰篡改過,還是有誰對她施展了幻術、強行灌輸了不屬於她的回憶……

茯芍不知道。

她應該抓住這次機會,好好盤問“白燭”的。可在莫大的混亂之中,她根本無法鎮靜地思考計劃,唯有殺意突顯鮮明——

殺了他!

除去這些紛擾、意外的源頭,不能留下這麽大的未知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