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萊奧納多

居易瓦裏·波瓦圖感到十分焦慮。

這幾日裏,他已經發現了好多人在瓦拉幾亞張貼告示。那些賤民的酒館裏,甚至還流傳著他將歌波嘉的屍體用於邪惡褻瀆的巫術儀式上的傳言。還有人鼓動民眾,要求他交出歌波嘉王妃,或者至少交出屍體。

他已經逮捕監禁了許多亂說閑話的人。但即使嚴加審訊,卻只能得出更多的雜亂的線索,始終理不出一條清晰的思路。

但盡管沒有任何證據,杜鵑侯卻不是特別的慌亂。因為他早就知道,想要他的命的人究竟是誰——毫無疑問,只能是新王。

因為一切看起來都太過自然,反而讓他感到了不對勁。到了他這個位置,這種程度的巧合幾乎已經不再可能發生——考慮到執行力、戰略意圖、情報差,以及把他弄垮所需要的投資和風險等因素,能在他的領地裏制造這種程度的混亂,在扳倒他之後還能得到利處的……也就只有國王一人了。

其他人,根本沒有那個能力。這就首先杜絕了其他的可能性。

……不過,是國王“做的”,也不一定是國王這樣“想的”。

所羅門一世既然收下了自己送去的禮物,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善意,應當不會花大力氣去對付一個已經榨不出什麽油水的侯爵了。

畢竟瓦拉幾亞這塊地,實在也沒有什麽必須掌握在手中的必要。

從這點進行考慮……杜鵑侯推測,在所羅門一世身後推波助瀾、煽風點火的,應當是圖平那個老妖人。

或者說,是教宗阿德裏安一世。

那群教士,可不像他們表現的那樣乖巧溫和。但先王丕平三世將他們放在眼皮底下,他們也鬧不出什麽風波。

——不過,如果得到了瓦拉幾亞,那可就不一樣了。

畢竟這裏往前六十年,可是哥特人的地盤——而再往前六十年,所羅門教可也還是哥特的國教呢。他們在這裏,才是真正的主場。

退一步講,哪怕真的是哪個大膽毛賊引發的意外或者巧合,他也不能將它視作意外和巧合,而應該慎重的將其對待。事後松一口氣總比死前吐一口氣來得好。

所羅門王曾說過,把勝利的希望全盤寄托在敵人可能發生的失誤上,才是真正的蠢人會做的事。

這句話,杜鵑侯將其視為畢生格言。

不過事實上,他也的確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感到焦慮的。

真正讓他煩躁的,是他的兒子。更確切地說,是他的長子,萊奧納多·波瓦圖。

“所以說,我們為什麽要囚禁那些無辜的人?”

二十歲出頭,看起來毛毛躁躁、頭發也精神的豎立著的青年連續第三天跑到他的房間來嘟囔個不停:“他們只是被人誤導,被人蒙騙。父親您不是也調查過了嗎?他們是收了錢,才會去張貼那些東西。他們甚至不認字,對他們來說,這就像是貼了一張紙一樣——”

老波瓦圖板著臉看著他像猴子一樣蹦來蹦去,一言不發。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

萊奧納多和自己年輕時一點都不一樣。

他的行動太過刻意了,絲毫沒有掩飾的成分。

年輕人想要從父親手中奪去話語權和行動的自由是可以理解的,但也不是這樣做的。

還是讓他平日裏和那些粗俗的水手們廝混的太久了。已經忘卻了貴族的尊嚴和教養——他剛才甚至在他的父親面前爆了好幾句臟口!

所羅門在上,他自從十六歲成年之後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臟話。鬼知道他是從哪學的!

杜鵑侯忍不住搖了搖頭,開口道:“聽著,萊奧納多——我說你聽。”

他的聲音冷靜而從容,有著內地人的卷舌口音。他向來都是如此,時刻保持貴族的體面。

“我當然知道那些人不是故意的,但這不是我釋放他們的理由。如果他們是有意的沖到我面前來,說些什麽‘交出王妃’、‘向國王懺悔’、‘承認你的殺人罪’之類有的沒的,那麽他們也不會只會被關起來,受一點苦頭那麽簡單了。”

“但是必要的懲戒已經夠了吧?我想……”

“你錯了,不夠。”

老波瓦圖生硬的打斷道:“還有這種時候不要說我想。你什麽也想不到,因為你見到的就是那麽一丁點大的東西。卻要從中領悟出治國的道理。”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聽好了,萊奧納多。對於這些人來說,再大的懲罰也不為過。他們有沒有犯罪的意識不重要,問題在於他們到底做沒做錯過事。如果我不把他們關起來,打斷胳膊或者砍掉他們的手指,那麽一定還會有人抱有僥幸的心態,想著‘街頭的老鐵匠也貼了,但他啥事沒有’,就能接了陌生人的錢和紙——就能在街上胡亂的貼一些‘領主殺了他的父親’、‘主教包養了三個情人’這些話了?這樣?然後你就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