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慢慢
這場雪在北京和雲州兩地,下了一整晚。
楊樵早上沒課,晚上睡得晚,早八點才醒,做了一個幸福的夢,身處溫暖的被窩,心裏卻充滿了夢醒的惆悵,發了會兒呆,才拿起枕邊的手機,看到薄韌六點多發給他的消息。
在天還蒙蒙亮的時分,於平整的、還沒被破壞的雪地上,薄韌畫了一個圓圓的笑臉,拍照發給了楊樵。
而笑臉照片的上面,就是楊樵昨夜沖動之下,發出的那一句“真的很討厭”。
“……”楊樵有點討厭自己,他自己才是真的很討厭。
薄韌坐在大階梯教室的角落裏,在上大課,英語一,這學期的英語老師是位臨退休的老頭子,說話有氣無力,講課也很沒激情。
薄韌對語言類科目向來就沒興趣,今天又有心事,更是聽得心不在焉,昏昏欲睡。
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木頭:你怎麽起得這麽早?
薄韌一下清醒了。
韌:本來是起來跑步,雪太大了沒有跑,你剛起床嗎?
木頭:嗯,剛醒
楊樵猶豫著,不知要不要對薄韌解釋些什麽。
昨天發過那條消息後,他就開始後悔了,薄韌分明是很無辜的。他沒道理要拉著薄韌跟他一起心情變得糟糕。
他還沒想好說辭,薄韌卻率先直擊了問題的關鍵。
韌:昨天是不是有什麽事,你不開心嗎?
楊樵:“……”
他差點哭出來。
木頭:有點
但楊樵馬上又要強迫自己做出必要的偽裝。
木頭:是學習上的事
韌:現在好了嗎?
木頭:好了,我能解決
韌:有事要對我說,有氣也可以沖我撒
韌:我只盼著你做一塊快樂的小木頭[親親]
楊樵再忍不住了,他拉高被子,把自己整個蒙住。
這是薄韌啊,是薄韌。又不是世上任何一個別人。
他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被汪執學長的個人經歷影響,去把薄韌也當做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來想象,來代入。
他和薄韌是從剛記事就朝夕與共的好朋友,是要一輩子好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他也不該去懷疑薄韌待他的心。即便薄韌永遠不會愛他,薄韌也不會像那些“直男”那樣來對他,他們之間的情感,本就是牢不可摧的特殊存在。
就因為苦戀無果,他就放任自己變得陰暗了嗎?
還要用這種陰暗的小人之心,去傷害薄韌嗎?
薄韌真是倒黴透頂,有他這麽一個壞透了的朋友。
京華電力大學的校園,雪後一片蒼茫,霧氣濃重。
一間男寢的開放陽台上,薄韌只穿了件黑色衛衣,手肘撐在在陽台圍欄邊上看雪,出來時,他還隨手從室友桌上拿了煙盒和打火機,就這麽在雪後的冷風裏,慢慢抽著一支煙。
男大和男高的傻叉含量都很高,但傻叉的程度不一樣。男高們玩鬧互相叫老婆,很常見,正常男大們就很少會這樣了。
薄韌這兩年裏還是很喜歡這麽叫楊樵,只要楊樵不反對,他就能長期這樣胡鬧下去,薄韌每次叫出那聲“老婆”,心裏都是很幸福的。
楊樵的脾氣性格向來非常軟和,不會無緣無故突然說那種話,因為那是在表達對薄韌的拒絕,而事實上,楊樵從來沒拒絕過薄韌。
薄韌沒有惹楊樵不高興,一定是有別的什麽事觸發了楊樵的不滿。
果然楊樵說是學習遇到了困難。
他怎麽這麽愛學習啊?就不能多愛一愛我嗎?——薄韌撣了撣煙灰,心裏的難過也仿佛隨著那一陣煙灰,撲簌撲簌地朝下抖落。
在這種時候,薄韌只能像個大度的,關愛好友的好餅幹,盡職盡責地去安慰他的好朋友楊樵。
但是誰來安慰他啊?他隨心叫楊樵“老婆”的權利,就這樣無形中被剝奪了。
他今天不是一塊快樂的小餅幹了。
兩個年輕人還是如常地在聯系,每一天都有說不完的話,兩顆心互相之間,沒完沒了的朝對方索取,又沒完沒了地向對方奉獻。
薄韌沒有表達過對不能再叫“老婆”這件事的不滿,但心裏的不愉快始終是存在的,他原本打算寒假裏和楊樵“算賬”,這權利他要想法子要回來。
本來他想,在寒假裏兩人還能像往常一樣廝守。
然而,然而……
楊漁舟今年春節居然有假!他還要帶楊樵一起,去南方陪趙晚晴及病中的嶽父母,一起過年!
時隔多年,薄韌又一次討厭起了楊漁舟。
楊工你別太離譜啊,不是要好好為水利事業做貢獻嗎?怎麽大過年的還要放假?你要去陪你老婆,能不能把我老婆留下?
薄韌郁悶極了。
這郁悶卻只是一個開頭,很快春天到了,大二下的一整個學期裏,包括清明端午五一,所有的節假日和雙休,楊樵都沒有回過雲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