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九月肅霜為吾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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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天底下石頭書畫一類死物成精者總是有的,雖然沒見過丹藥成精,不過丹藥也算是死物,既然能得肉身,那便有死物成精的修行路可走,只要法子用對,隨著修為提升,殘缺的東西終究能補全。

“聽說之前有好多天界帝君都跑下界來了,不如到處找找,說不定能遇到好心的指導修行,正好我也想看看害死我的仇家還在不在。”盒蓋侃侃而談。

“好好好,你帶路。”肅霜起身,“就這麽定了。”

話音剛落,河神洞府內又起喧囂,數道璀璨清光劃破夜空,沿四方走了一圈,便匯聚在中心,漫溢出蛛網般密密麻麻的須,將整個洞府籠罩其中。

天頂傳來一個聲音,低沉而淡漠:“甲乙丙丁四部去東南西北四院,剩下的地方每部留一個隨我來。”

是天界刑獄司的秋官們!怎麽來得這麽快?那可是比兇神還兇神的存在!

盒蓋兔毛都炸了:“快躲起來!快快快!變回仙丹!”

它就地一滾變回錦盒,將金燦燦的仙丹吞回盒中,嚴厲告誡:“不許出聲!不然這回真要嗝屁!”

肅霜悄聲細語:“盒蓋蓋,你真可靠。”

你可快閉嘴吧!盒蓋氣結於胸。

秋官們的聲音在寂靜夜中分外刺耳:“少司寇,這裏有痕跡。”

那低沉的聲音說道:“是藏寶庫房,進去看看。”

耀眼的清光在庫房內鋪開,四下裏登時雪亮,少司寇踏著不緊不慢的步伐,順著龍女的血跡一路上了三樓。

他看上去年歲不大,卻有股矜貴的氣勢,窄袖玄黑長衣襯著他高挑的身量,松柏般筆直挺拔,然而他目光冷銳,似有凜冽殺意潛伏,令人不由自主地畏懼。

少司寇沿著血跡一路走到寶螺八寶架前,視線在架上一掃,開口道:“殞命前一路爬到這裏停下,架子上有她要的東西。找一下庫房裏少了什麽藏品,三樓的東西全帶走,八寶架上的分開單獨裝。”

全帶走?那多半活不成了,落到刑獄司,還不得每樣東西扒皮拆骨地查?

盒蓋竭力抑制住恐懼的顫抖,忽見那少司寇面上露出一絲疲色,擡手揉了揉眉間,它悄悄出了口氣,正想尋個空隙躲去別處,少司寇卻出乎意料地敏銳,目光如電一般掃過來。

肅霜耳內只聽見盒蓋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像是馬上要炸了——莫非又到了什麽生死存亡的時刻?

錦盒突然被打開,內裏是一尊玲瓏玉座,四方各雕朱雀玄武青龍白虎,正中懸浮一枚裹著金箔衣約莫雞卵大小的仙丹。

清光傾瀉而下,肅霜竭力睜大眼,望見一團模糊陰影杵在近前,身體被幾根手指捏起,放在陌生的掌心滴溜溜轉了一圈。

“好胖的仙丹。”

他一說話,周圍仿佛便起了一陣細微震顫,送到肅霜腦門兒上。

因覺他俯首過來,肅霜的心也快炸了,難不成真是死期?

帶著甜香的柔風拂過頭頂,少司寇低頭在仙丹上輕輕嗅了嗅,旋即拋球似的將丹藥高高拋起,再輕輕接住,一陣天旋地轉,肅霜被他頂在指尖轉得猶如陀螺。

“帶走。”少司寇轉身下樓。

*

對一顆仙丹來說,最可怕的事是什麽?

是被吃掉。

對一個瞎了眼的仙丹精來說,最可怕的事是什麽?

是明知道可能被吃,卻上天無門,下地無路,還看不見始作俑者。

此時此刻的肅霜就面臨著這般厄運,少司寇獨獨捏著她上了自己的車,把仙丹放在掌心轉,時不時還彈高,“咚”一下撞在車頂再彈回來。

情況很糟糕,盒蓋被丟去了秋官的車裏,不知吉兇,她自己更是前途渺茫。

“咚”一聲,仙丹又被彈向車頂,肅霜頭暈眼花,肚子裏不知把這個少司寇罵了多少遍。

天漸漸亮起來,刑獄司的車隊過了南天門,在天界雲海裏飛得不快不慢。

前方突然響起天馬的嘶鳴聲,車輦緩緩停下,少司寇撩開紗簾,朝外瞥了一眼:“何事?”

攔路的神官們躬身行禮:“少司寇,源明帝君得知塗河龍王的滅門慘事,震怒異常,言道要親自偵查此事。”

少司寇笑了笑:“看來刑獄司以後由源明帝君統率了?”

神官們頗惶恐:“少司寇說笑,塗河龍王一向與帝君交好,帝君是太過痛惜,並沒有幹涉刑獄司的意思。帝君交代過,此事少司寇若不答應,他絕不強求,改日定登門致歉。”

少司寇語氣冷淡:“我可不敢受帝君之歉。”

他指尖彈出一粒清光,在半空發出竹哨般的聲響,秋官們像是早有了準備,立即將車上的龍王藏品丟在雲海上。

“勞煩諸位自己搬了,”他慢悠悠放下紗簾,“源明帝君向來事務繁忙,卻還這麽有情有心,實在難得。如今這天帝之位遲遲不定,帝君何不一試?為天上地下萬千眾生謀福,帝君一定義不容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