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此心復渡陳年劫(一)(第2/3頁)

“想得不錯,以後不要再想了。”

車門打開,祝玄利落下車,吩咐秋官:“帶侍者去秋思間,叫她把季疆這幾日的經歷細細講一遍,記得一字不漏寫在卷宗上。”

*

所謂一字不漏,就是真一字不漏復述季疆那幾千籮筐的廢話,肅霜口幹舌燥地從秋思間出來時,天色已然大亮。

負責記錄卷宗的秋官看起來很眼熟,正是那天在玉清園裏代替祝玄說話的那位,他滿臉只有公事公辦的微笑,一路把她送到正門口,又遞來一本冊子:“刑獄司秉持斷罪懲惡之道,是為肅清天界亂象,侍者無論以前還是以後,若有不便公布的冤情血債,都可以寫在這恩怨冊裏。放心,絕不會外傳出去。”

肅霜一把奪過筆:“真的?那我寫了。”

秋官睜大了眼,看她筆走龍蛇,慷慨激昂地寫下一行字:連口茶都不給喝!

寫罷,滿面不甘的侍者揚長而去。

回黑線仙祠前,肅霜又往東面仙林跑了一趟,隔老遠就見石橋上有只肥白兔,正鬼鬼祟祟地把腦袋塞進一只布袋裏——那是她上回來時留下的布袋,裏面裝滿了仙草仙果。

肅霜輕手輕腳湊過去,貼著布袋悄聲叫它:“盒蓋蓋。”

白兔拔腿便跑,立即被捏著耳朵抓起,嘴裏咬了一半的仙果滾在地上。

“放開!別耽誤我修行!”盒蓋吼得色厲內荏。

肅霜塞了一粒仙果去它嘴裏:“吃完再修行又不會撐死你。”

盒蓋惡狠狠地把仙果咬碎,紅眼睛極不滿地瞪著她看了半天,哼出一口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招惹那個少司寇,被下了懲罰術對不對?活該!你再作死,下次就是被剁成真藥渣!”

很好,開始說狠話,可算哄回來了。

為免再把它氣跑,肅霜語氣特別溫柔:“修行就修行嘛,你躲什麽?你在天界兩百年都沒修出個名堂,也不差這兩天。”

盒蓋咕噥道:“哪來兩百年!我才來……”

它倏地停下,拔腿又要跑,肅霜索性把它按在橋上,鄙夷得很:“跑什麽?原來你這麽在乎我的感受?那你怎麽兩百年都不來找我?裝模作樣。”

盒蓋狐疑地望向她,也不知想起什麽,突然又大怒:“好哇!你是不是早就發現我瞞了你好多事!你才裝模作樣!我就不能有不想和你說的事?我賣給你了?!”

肅霜聳了聳肩膀:“是,我早發現了,那又怎麽樣?”

她盯著盒蓋的紅眼睛:“我在乎嗎?你有什麽不想說的,我不問就是。”

她竟然說不在乎,憑什麽不在乎?她們兩個不過在一塊兒待了一百年,只是因為都被困在藏寶庫那一方囹圄之地,只有彼此,才顯得格外漫長。

盒蓋覺著不甘,不甘那個在天界感應到仙丹,還是狂奔而來的自己。

它是妖,從不信什麽感情,仙丹今日的不在乎,也許就會成為明日的桎梏,它才不會放任她得逞。她們之間不過是因為妖魂依托仙丹而醒,它和仙丹的聯系比想像中要深,不是說擺脫就能擺脫的,如此而已。

它怒把話題扯回去:“你裝什麽聰明!真聰明怎麽會招惹那個少司寇!”

肅霜突然笑了:“你未免太過怕他。”

盒蓋怒道:“你不怕!腦瓜裏只有渾水才不怕!”

肅霜慢悠悠摸著它的兔耳朵:“日子無聊,這樣才有意思嘛。”

盒蓋使勁把腦袋別開,不給她摸:“你就作死吧!我要去修行了!你再有這樣好的仙草仙果,就掛在石橋上!”

兩百年不見,盒蓋這脾氣是越發暴躁,以前也沒這樣。

肅霜回慎行院繼續做伐木侍者,如今黑騫林倒了一小片,枝椏亂糟糟地堆在那裏,元君看起來沒有收拾的意思,她便也懶得管。

一夜亂象後,一切喧囂像是突然寂靜下去,不見盒蓋,也不見廢話幾千籮筐的季疆,更不要說行蹤不定的祝玄,雍和元君好像也完全沒有把她喊回慎思院的意思,肅霜每天獨個兒待在慎行院,獨個兒進黑騫林削樹皮,著實無聊得緊。

不過她有個好處,無聊也有無聊的過法,在她琢磨著要不要把這簡陋的慎行院重新收拾修葺一下,好住得舒服些時,黑線仙祠卻突然出了大事。

據說還是有一部分災禍神力掉去了下界。

向來災禍神力只有鞣制成黑線,由引線侍者按禍紙提示,進入眾生幻海投遞才是正道,倘若直接掉落下界,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必然生出不可控的大禍亂。

肅霜趕到慎言院時,雍和元君又在大發雷霆,滿口痛罵青鸞帝君,從頭罵到腳,一個字也沒重復。

這次沒有頭頂顯眼的茶杯雷雲,肅霜成功躲進角落,低聲問前面的侍者:“元君怎麽一直在罵青鸞帝君?”

那侍者輕道:“方才青鸞帝君來過,好像原本打算賠禮,聽說災禍神力掉落下界,就說要替元君把神力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