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此心復渡陳年劫(三)

下一刻她就從頭到腳被風繩捆了個結結實實,脖子都沒法動。

肅霜急忙撇清:“與我無關!我就是聽到動靜過來看看出了什麽事。”

祝玄轉身走向樹林中心那個深邃的坑,吩咐:“歸柳看著她,再說話就捂嘴。”

對面走來個面容清秀的秋官,滿臉公事公辦地笑,正是上回添茶倒水還叫她寫恩怨冊的那位。

他上來頭一句話是:“侍者,多謝你,萬青竹葉茶果然好喝。”

他的下一句話是:“下界廣袤,又是夜半時分,侍者怎會這麽巧出現在良蟬殞命處?”

什麽意思?那個不給說話,這個馬上就給編排罪名?

肅霜淚光閃閃地看著他,歸柳悄聲道:“侍者少擺這種表情,少司寇不喜歡,當心他把你扔出百八千裏。”

可她高興這樣,瘋犬不喜歡……他不喜歡也得喜歡。

祝玄在那深坑前凝神看了許久,擡手在空中劃了道橫,洇滿神血的泥土似花一般翻卷開,半截斷指從中懸浮而起,已化作清氣散了大半,他立即喚來寒冰包裹。

山神很快被秋官們帶到近前,顫巍巍地行禮:“小仙見過少司寇!小仙、小仙慚愧!先前只聽見山中有爭執聲,想不到竟是如此慘事……”

祝玄問:“那爭執聲說的什麽?除此之外可有聽到什麽異常動靜?”

“上神之事小仙怎敢窺看偷聽?小仙還特意遠遠避了開去!倒是後來聽到風聲起得詭異,這才出來一探究竟。這、這深坑,良蟬神君莫不是……”

祝玄淡道:“良蟬應當是碎成千萬塊了,挺慘的。”

不去管山神驚恐的嘟囔,他接過秋官們遞來的幾塊碎玉。

“少司寇,這應當是良蟬的玉佩,被切碎了散落在樹下。屬下已搜查整座山,只有些零散小妖,並無厲害妖族的蹤跡。山中除了良蟬殘留的些許神力,能辨別出的只有山神與仙祠侍者二位的神力。”

祝玄摸了摸掌中碎玉,玉佩已碎成五六塊,切口十分光滑。

良蟬可不弱,巔峰時曾做過禁庭司護衛隊的精英戰將,須臾間被切得稀碎,卻察覺不到行兇者的痕跡,還弄出這樣奇怪的深坑,手段可謂異乎尋常。

祝玄吩咐秋官們:“甲乙兩部繼續搜可疑處,派個秋官把玉佩和斷指送給季疆,讓他回刑獄司待命,若源明老兒來聒噪,叫他務必做一條當場發瘋的狗。”

說罷又朝歸柳招手:“你留下,把兩百年前塗河龍王那場婚宴賓客的名單拿來。”

刑獄司的秋官們身上沒有半點天界諸神常見的懶散,一句命令下來,二話不說散得幹幹凈凈,山神討好地問道:“少司寇,山林風大,小仙的洞府倒還潔凈,您可願屈尊喝上一杯茶?”

看看這些山神土地的勢利嘴臉,肅霜暗暗撇嘴,先前她來敲門,他可不是這樣。

算了,與她無關,她也沒精力計較這些。

肅霜偷偷摸摸悄無聲息扭了半日,正要把兩只腳從風繩裏掙出來,忽聽祝玄淡道:“不要掙,風繩掙不開。”

果然風繩冷不丁地又拴緊,她一個踉蹌便往下栽——沒栽下去,風繩直接托著她橫在半空,還、還挺舒服的。

她仰頭望向祝玄,擺出泫然欲泣的模樣:“少司寇,我說句話,不會捂我嘴吧?”

祝玄全然不為所動:“那要看侍者說什麽。”

“不是沒我的事了?”肅霜睫毛上那顆淚晃得可憐,就是不掉下來,“我得找地方繼續睡覺,當然,少司寇要是肯邀我一起進山神洞府那就更好了。”

祝玄瞥了她一眼:“良蟬被殺,侍者就在附近,你怕是一時睡不了。”

肅霜使勁把脖子抻向他:“少司寇說的什麽話,你覺得我有本事把良蟬神君切碎嗎?而且我都不認識他。再說了,切碎了我還不跑,就留在這兒?”

一旁的歸柳說道:“侍者,刑獄司斷罪從來不問覺不覺得,看似毫無關聯卻是下手者的事有太多,要做的是查清真相與背後的淵源。”

肅霜正色道:“那我收集災禍神力的事怎麽辦?”

祝玄很幹脆:“歸柳,你做過仙祠侍者吧?雍和血符帶了沒?去替侍者收集幾天神力。”

歸柳立即應了個“是”,手指一勾,系在肅霜腰帶上的玉瓶和玉羅盤便落入他掌中。

他轉身要走,不知想起什麽,還是湊過來小聲提醒:“侍者,有一就說一,千萬別跟少司寇強,被他單獨伺候才是最可怕的。”

肅霜眨了眨眼睛,晃來晃去的淚珠倏地消失,反而露出一抹笑來。

她突然發現這個發展很不錯,一來她終於能名正言順偷懶幾天,二來也是名正言順地跟瘋犬單獨待著,何止不錯,簡直太妙了,剛才怎麽沒想到呢!

歸柳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侍者在笑什麽?少司寇伺候誰,能撐過三日已是鐵骨錚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