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心上何處覓朱砂(一)(第2/2頁)

半日,她低低“嗯”了一聲,祝玄便丟開畫筆,起身走向屏風後,一頭倒床榻上,雲霧般的帳子飛舞起來。

“那就睡覺。”

他把至樂集放在枕邊,補了一句:“不許說話。”

明珠燈的光暈暗下去,寂靜與黑暗吞噬四周,肅霜想起那個早晨,頭發衣服被褥上沾滿祝玄的氣味,她足洗了兩遍身體。

此時此刻,她身處祝玄的寢殿,躺在他的床褥枕頭上,他就睡在不到三尺處的地方。

他深邃綿長的吐息聲讓她心神不寧,無處不在的氣味讓她如坐針氈。

她真的沒辦法把他與犬妖疊在一處,所有的掙紮與不信邪都無用,每一根豎起的寒毛都在提醒她:這是祝玄,不是犬妖,他們不是一個。

肅霜只覺心驚肉跳,像是好好走在一條路上,突然發現沒路可走了,前後都沒有路。

在這片難以越過的死寂與黑暗裏,她變成了一只無路可走、懸在萬丈深淵上的貓。

祝玄卻睡得出乎意料地好,醒來時墨香縈繞身周,甚至讓他不想那麽快睜眼,他下意識摸向枕畔,卻摸了個空。

柔軟的雲紗被不知何時已落了大半在床榻下,剩下的小半堆在榻邊,裏面伸出一雙腳,腳上穿著薄軟的雲絲襪,上面繡著幾朵精致的辛夷花。

書精什麽時候變回的人身?

祝玄探頭往床下看,見書精大半個身子掉在床下,緊緊把雲紗被抱在懷裏,頭臉都鉆進去,只把兩只腳搭在床邊,也不知這詭異的姿勢怎麽扭出來的。

他慢慢把雲紗被往回扯,可她抱得死緊,稍微用些力氣,她整個身體也被扯近,生氣似的咕噥著什麽犬狗之類的夢話,猛然一翻身,一只腳搭在了他膝蓋上。

又夢到他了?好生大膽,竟敢叫他瘋犬。

也是,書精一直是膽大包天的,只怕早已腹誹過無數遍瘋犬,夢裏也要叫一下。

著實可愛得緊。

肅霜正做著與犬妖閑聊的夢,可漸漸地,他的身影越來越淡,祝玄的氣息鋪天蓋地,夜一般籠罩下來,遮蔽她的風和日麗,安寧祥和。

她掙紮著想躲,卻被抓住雙手,祝玄冰冷的眼睛盯著她。

肅霜一下驚醒,駭然發覺兩只手真不能動,他就睡在身後,一條手臂伸過來,將她兩只手腕都抓在手中,似環抱,似鉗制。

“醒了?”他猶帶睡意的低沉聲音落在耳廓,“睡著了會變回人身?”

肅霜一顆心幾乎要蹦出喉嚨:“我……不是有意……”

“我知道。”

祝玄拉高雲紗被,復又將她繼續困在身前:“繼續睡,天還沒亮。”

兩只手腕還是被他一並握在掌中,剛好叫她不能亂動又不會讓她難受的力氣。他從後面伸過來的胳膊沒壓著她,似觸非觸,好似圈出一塊領地,只允許她安靜地待在這裏。

不知為何,肅霜腦海裏突然浮現歸柳的話:你種下這糾纏不休的因,就沒想過來日會結什麽果?不要到了惡果臨頭才後悔啊!

惡果?她怎麽回答的?已經忘了。

那時的肅霜一定想不到如今的僵局。

殘余的月色落入帳內,洇開在祝玄伸過來的手臂上,素色長袍松垮地掛下去,手臂在月光與陰影起伏中泛出曖昧的白,線條流暢又危險。

圈住她,卻又要鉗制她,兇獸幽冷的眼睛若隱若現,仿佛在說:是你要靠近,可接下來我說了算。

肅霜默默望著如雲如霧的床帳,毫無睡意。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細微的風聲鉆進床帳,幽幽一點清光憑空跳躍進來,肅霜瞬間從萬丈深淵的困境中得救,急急開口:“少司寇!有誰動了恩怨冊!”

祝玄飛快起身,眼底掠過一絲愉悅,仿佛看到等待已久的獵物鉆進了陷阱。

“說具體些。”

“昨天下界巡邏神官寫的東西被抹去了。”肅霜凝神感應,“換了其他內容。”

她來刑獄司總不能光吃飯不幹活,說了是看管恩怨冊,自然是真的在“看管”。死物成精都有自己的獨門小術法,她也有,且因為假扮書精,她還專門修習過書精世族的術,刑獄司每一本恩怨冊都被她施過法,不管是書寫篡改還是撕扯書頁,她馬上就會知道。

看天色還未到卯時,刑獄司正門都沒開,這會兒動恩怨冊,肯定有陰謀。

“我有從書精世族裏帶來的點睛香。”

肅霜從未這般慇勤過,她只是覺著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麽,得從僵局裏蹦出來。

“點睛香是整理書庫用的東西,點著了,把墨跡放在上面燎一下就知道什麽時候寫的,燎兩下就知道是誰寫的,燎三下……”

肅霜慇勤的聲音一下斷開,祝玄握住她的腦袋,細細順毛,極難得柔聲誇她:“好書精,果然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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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幾章感情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