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陡生驚變鹿為馬(三)

蕭陵山的後山有一大片梅林,一夜急雨後,梅花悄不作聲開了大半。

今日陽光明媚,暖風徐徐,悠揚的琴聲在梅林中徜徉,梅花紅如火,花下翩躚而舞的神女衣裙亦是火般紅,好聽且好看。

肅霜默默欣賞著晏水神女的妖嬈舞姿,總覺眼前這言笑晏晏的氛圍有哪裏不對。

獒因妖君當真帶著晏水神女開開心心賞花來了,還把三危山神也帶著一塊兒,眼下神女跳舞,三危山神彈琴,蕭陵山神捧場說笑,妖君笑得整座梅林都在顫,連祝玄都擺出前所未有的閑適模樣,時不時還故作風雅搖兩下紙折扇。

肅霜憋了半天,到底忍不住用傳音術提醒:“少司寇,這是有詐。”

祝玄張開折扇,也用了傳音術:“說說看。”

“那個蕭陵山神不對勁,他連鳧茈皮都不會削,還配那麽難看的粗瓷碟,一看他就沒耐心折騰這些。可他不是說山神洞府都是自己打理一切嗎?山神洞府幹凈又細致,根本不像他能弄出來的,他不會是個假的吧?”

祝玄反而笑了:“可惜了。”

什麽可惜?

“可惜你只想做山神,不然將來少司寇也做得,大司寇也做得。”

那還不趕緊聽她的離開這兒?

肅霜的視線又掃過梅樹下的土:“還有,以前後山這邊沒有梅林,只有凡人墓。樹下的土看起來就不是一直長在這兒的,下面會不會藏了東西?肯定有詐,我還是應當回……”

“對這裏這麽熟悉,真的沒住過?”祝玄淡淡打斷了她,將折扇一面面折起。

不等她說什麽,他又緩緩道:“梅林下確實藏著東西,多半是厲害的神兵。對面三個也都不是山水之神,而是戰將假冒的。不過不管他們耍什麽陰謀詭計,戰將遇戰將,到最後還是老手段相拼。打架鬥法而已,少司寇不會敗,安靜點。”

昨日乙部秋官們送來暗中調查的結果,晏水神女曾與三危山神關系曖昧,然而一個多月前,神女突然和獒因妖君打得火熱,三危山神也性情大變,竟主動替他們牽線搭橋,多半那時原主已被鳩占鵲巢。

一個多月前就有了這番布置,可見勢在必得。

乙槐篡改恩怨冊,應當是打算趁著刑獄司與獒因妖君相鬥時,這三個厲害戰將出來收割,能把兩個少司寇都收走最好,再不濟給予重創也好,反正只要能拖住刑獄司,待源明帝君把重羲太子順利推出來,後續麻煩便不再是麻煩。

想不到曾經叱吒風雲的獒因妖君也有了被當棋子的一天。

祝玄的視線落在獒因妖君身上。

他正用舒坦到不成樣子的姿勢半躺在寬闊的軟塌上,笑呵呵地望著翩躚舞蹈的晏水神女。他完全沒看出身邊的三個山水之神心懷叵測,也真當今日偶遇少司寇是一樁奇妙的緣分,興致勃勃,全無防備。

妖君是真的老了,再無昔年的銳利。

一曲烈焰霜枝舞畢,晏水神女長袖飄搖,卷起酒杯,妖嬈地送去祝玄面前。

“少司寇都沒看我幾眼,是我跳得不好,我敬少司寇一杯,舞技拙劣,讓您見笑了。”

她那粉面含春的柔媚姿態叫獒因妖君忽生不悅,當著自己的面朝少司寇拋媚眼,當他是瞎的?少司寇又怎樣?他不過看在他是水德玄帝之子的份上才笑臉相迎。

傳聞中冷心冷情的少司寇並沒有接酒,只轉了轉折扇,突然問:“神女與三危山神可是時常來蕭陵山做客?”

三危山神擡頭望向他,卻不說話,晏水神女道:“近日春景將興,才來得頻繁些,少司寇何有此問?”

祝玄從袖中摸出一枚玉佩,一根沉香木簪,玉佩上雕刻晏水流淌之景象,沉香木簪上則刻了三危山輪廓,兩位神族立即變了臉色。

“我是在客房床下撿到的。”祝玄一派風輕雲淡,“既然是二位的東西,還請收好。”

一句“客房床下”,讓獒因妖君面色鐵青。

有贓物,還是無冤無仇的少司寇拿出來的,他一下想起以前有過神女與山神曖昧的傳聞,他自許大度,加上與神女相識反倒是山神牽線,他才當做謬傳,難道竟是真的?他又想起每回神女來,山神也必然來,還時常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他們竟背著他搞在一處?

祝玄繼續火上澆油:“山神的琴音繾綣有情,我聽著甚美,可否再彈一曲?”

獒因倏地大吼一聲,一腳將三危山神踩在地上,另一手卻抓住晏水神女的發髻,大怒道:“我待你們不薄!你們好大的膽子!”

眼看幾個山神土地被獒因折騰得雞飛狗跳,肅霜撐不住笑了一聲。

祝玄什麽時候準備的贓物?這招先發制人真漂亮,他們恐怕想不到少司寇也會玩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可見兇殘之名有些用,遇事多半把他往殘忍了想,卻少想他奸猾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