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如君斬絕舊日夢(三)

說罷,巨大黑豹的背拱了起來,看架勢是想逃。

這就要走?他方才的話是和誰說?總不至於是季疆,難不成……

電光石火間,沒空細究,祝玄指尖急彈出一串清光,尖銳地呼嘯在妖府上空,正與妖兵們鏖戰不休的秋官們得令,片刻也不耽誤,立即收兵,紛紛騰雲而起。妖兵們一時倒還未反應過來,有的繼續追逐纏鬥,也有乖覺的趕緊潛身遁逃。

只聽嗽月妖君大吼一聲,旋即縱身而起,緊跟著卻重重砸落在地,四只巨大的爪子紮入地磚,撕布一般將大半地面撕了個粉碎。

毫無準備的妖兵們似鍋裏的豆子一樣滿地亂竄,慘叫連連,煙塵肆虐,一點奇異的五彩光芒倏地跳躍而出,無規則地亂晃幾下,眨眼便沖破煙塵,在正午陽光下且搖曳且卷曲,似一截五彩斑斕又柔弱無骨的小手。

再一個眨眼,密密麻麻五彩斑斕的小手紛紛鉆出來,遍地開花一般,綻放在妖府中。

是了,以嗽月妖君極其低調的做派,收集這麽大一片障火海必是花了不少心血,他怎可能棄之不顧?

祝玄揚手一揮,清風迅速吹散妖府內的煙塵,但見遍地廢墟狼藉,地牢的深坑也已暴露在外,障火不長眼睛,遇妖撲妖,遇神撲神,遍地傷殘妖兵已被障火裹得好似繭子,那些柔軟的小手還爭先恐後往地牢裏鉆,應是察覺到裏面藏著還沒來得及救出的神族。

胸口陣陣劇痛,方才嗽月妖君那一下砸在胸前,多半碎了好幾根骨頭,祝玄將血味咽回去,眼角余光注意到秋官們已把季疆遠遠帶離妖府,那一抹雪青紗裙的身影還在,似是手腕被季疆攥住脫不開,姿勢僵硬。

廢墟中,黑豹恢復人身,嗽月妖君雙手張開,妖府內飛舞盤旋的障火們像被看不見的繩拴住,一縷縷不甘願地聚攏在一處,漸漸如巨龍一般。

失去障火包裹的妖兵們頃刻間化作青灰,地牢裏也隱約有驚叫聲起伏,很快,所有障火歸攏成一條巨大的障火龍,繞著嗽月妖君暴躁地上下盤旋,他既不說話,也不動彈,只陰森森地仰頭盯著祝玄。

能操控障火,居然還不受其影響,妖君果然棘手。

祝玄眉梢微揚,居高臨下回望,卻聽嗽月妖君啞聲道:“數萬年心血毀於一旦,此血海深仇,我嗽月以名起誓,不報不休。還有那個問題,我終有一日要從你嘴裏聽到答案。”

五彩斑斕的障火龍咆哮著卷住他高大的身軀,颶風平地而起,又揚起滿目塵煙,一旁的秋官低聲問:“少司寇,放他走?”

不想放,畢竟天帝神像現世,天界必然來人,若有四方大帝在,生擒嗽月自然沒有懸念,可刑獄司能拖到那個時候嗎?更何況,季疆傷得不輕,難以保證他的周全。

嗽月明顯與環狗那幫妖君不在一個級別,他興許是唯一一個用障火修行卻不受其擾的妖,他的話也絕非吹牛,只留不殺,十個刑獄司也不夠,且他身上藏了那麽幽深的謎團,事關天界大劫,誅殺不是好選擇。

祝玄默然頷首,一縷鮮血到底沒壓住,順著唇角滴落。

他飛快抹去血跡,吩咐道:“去地牢看看還剩幾個活著,有沒有染上障火。徹底搜查妖府,殘余的妖兵上捆妖索,帶回夏韻間地牢,我親自審問。”

這邊廂四部秋官們徹查妖府,那邊廂救助季疆的秋官們卻難得有些手足無措。

一直以來,刑獄司兩個少司寇是高陽氏水德玄帝之子的事是天界公認的,誰曾想突如其來,水德玄帝之子成了天帝血脈——是天道看天界太久沒天帝,隨手安排的?還是季疆的身世不一般?

回想季疆行事作風,總有玩世不恭之處,他若成了天帝,豈不是玩世不恭的天帝?

就好像現在,明明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暈死過去,他手裏還緊緊攥著肅霜的手腕,怎麽掰都掰不開。

“肅霜秋官,這個……你、你沒事吧?”

秋官們望向面無表情的肅霜,謹慎斟酌言辭。

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數月前兩個少司寇可是跟她一塊兒掉進了眾生幻海,之前似乎還有過爭執,都見紅了,要不是這突發異況,也不能讓源明老賊直接闖進夏韻間把儀光搶走,實實可謂刑獄司之恥。

更何況,在那之後,季疆是回來了,卻終日灰心喪氣,而祝玄直到今天才突然出現在刑獄司,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選擇直截了當詢問的秋官是祝玄心腹之一,以前也是他經常替祝玄給肅霜傳話,“這幾個月你在什麽地方?”

肅霜視線散漫地四處亂看,面上浮起一層心不在焉的淺笑,一瞬間像是又做回那嬌俏的書精秋官,細聲軟語:“我的手被抓得好疼啊。”

那名心腹顯然見慣了她這套,絲毫不為所動:“肅霜秋官,你現在還是刑獄司秋官,是秋官就有義務說明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