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若非花下藏心事(三)(第2/3頁)

肅霜很老實:“至少現在弟子不想,或許以後修為大增,心性沉穩了,再去執掌一座山的紫府,試試做帝君的滋味。”

師尊還是笑,復又細細端詳她眉眼,露出欣慰之色:“其實也不用多慮,神魂碎片不是已經剔除了麽?”

肅霜有點赧然:“您猜到了?弟子是怕您擔心,亦有許多顧慮,所以……”

她雖沒有明白告知自己身負相顧神魂碎片之事,但師尊給她寄了那麽厚的信,他老人家多半是猜到了一些,他向來通透,連神魂碎片已剔除都看出來了。

師尊嘆道:“你確實頗多顧慮,常常耗損自己,然而命途多舛者,逍遙自在終究不容易,你能走到這一步,為師替你高興。”

肅霜心中一暖,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兩人漫步進了偏廳,她將相顧神魂碎片之事說完時,爐上的水剛剛燒開。

師尊端著茶杯沉吟道:“相顧之後是陳鋒氏,都與大劫有關,怪不得水德玄帝留意……依為師看,受不受封不打緊,你回一趟天界,打消他的顧慮很有必要。”

肅霜問:“您勸我上界?”

師尊含笑道:“水德玄帝心裏頭只有天地秩序,你一身清白卻一味回避,反倒不好,也不用怕他為難你,他現下算是欠了為師兩個人情,你不舒服了,就搬出為師的名頭懟他,他再講道理不過的。”

兩個人情?

肅霜愕然看著師尊從袖中取出一只碧玉盒,一般只有最貴重最厲害的仙丹妙藥才會用碧玉盒來裝,難不成所謂的人情是水德玄帝找師尊討要仙丹?

“這枚仙丹你帶上去給他。”師尊將碧玉盒推過來,“順便告訴他,太子吃了能不能醒,為師可不敢保證,但太子的傷應當是能好的。”

……原來是為季疆求藥。

確實,在長風山就已聽他們說過太子重傷至今不醒的傳聞了,相顧飽含怨念的神火焚燒,居然連四方大帝都束手無策,只能來求師尊。

肅霜摸著碧玉盒的邊緣,奇道:“您不是說兩個人情?”

師尊低頭飲茶,淡道:“前些日子少司寇來過,急匆匆地管為師要了兩顆離魂丹,兩株洞冥草。洞冥草這幾百年間為師就培育出來三四株,被他強要去一半,可不是天大的人情?少司寇是水德玄帝的兒子,這筆賬算他頭上不冤。”

是了,在祝玄塞給她那兩樣東西時,她就隱約猜到是管師尊要的。

這裏是蕭陵山,提到祝玄她就下意識想起犬妖,想起犬妖,肅霜便沉默了,捧著茶杯出了許久的神,忽然輕聲道:“他……”

不知為何又說不下去,硬生生卡在這兒。

師尊溫言道:“到了為師這把年紀,看山看水反倒清清爽爽簡簡單單,情之一事,端看喜不喜歡。行了,瞧你這一身風塵仆仆,還帶著酒氣,養養精神再回上界。去吧,待你回來,為師再與你商榷後續修行之事。”

肅霜回自己的房間沐浴更衣,晾頭發的時候,師尊的話總忍不住浮上心頭:情之一事,端看喜不喜歡。

心裏那小小的聲音說:當然是喜歡的。

她喜歡犬妖,喜歡裏帶著點兒幼稚與妄為;她也喜歡祝玄,喜歡裏帶著點兒謹慎和疏離。他們是茫茫風雪裏的一點溫暖,一雙伸過來的手,給予的美好各有不同。最美好的,是發現他們兩個真是同一個,她的喜歡一下就變成了十分足,然後,被砸個粉碎。

到底是祝玄把這件事搞復雜了,還是她自己搞復雜了?

也可能他們兩個聯手,他反覆無常,她內耗糾結,把一段情擺弄到如今這種地步。

黃昏時,師尊一如既往開始靜修,肅霜索性出洞天走走。

自離開眾生幻海,她是頭一次再看蕭陵山景色,來的時候心不在焉,現在才發現,凡間正是春末夏初,半山腰最漂亮的花林是看不到盛景了,她換個方向,往山南的山中湖慢悠悠走過去。

這段路以前犬妖常帶仙丹走,他很喜歡那座山中小湖,可惜仙丹是個睜眼瞎,後來能看見了,又不想觸景生情,索性一直沒來過。

肅霜撥開兩旁鮮綠欲滴的枝葉,這裏曲曲折折根本沒有路,雜草樹木亦生得胡亂,然而拐了幾個彎之後,眼前便豁然開朗,一座小小的湖泊像明珠一樣點綴在山腰凹處,湖畔有花猩紅如血,正是夏天才開的榴花。

千種滋味,萬般感觸,忽然席卷心頭。

肅霜放慢腳步走過去,擡手輕觸榴花,當年她要“冬天開不出的花開在夏天的冰天雪地裏”,是為著故意刁難犬妖,與他逗趣,後來他真做成了,就在這湖畔,可惜她沒能看見。

肅霜沿著榴花的方向一株株慢慢往裏走,一直走到榴花深處,忽然望見樹下囤了一抔白雪。

……這個天哪裏來的雪?

肅霜只覺胸膛裏的小心臟激烈地蹦跶起來,怔了片刻,旋即一揚手,花下的白雪呼啦啦被卷上天,再慢悠悠緩緩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