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露(一)(第2/3頁)
花小姐一手撐在床沿,小心地看著那紫衣人將刀上的血跡在死屍身上擦拭幹凈,“我……我只是沒想到,細柳是個女子。”
還是如此年輕的一個女子。
她的年紀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可細柳刀之名,已在四海流傳之久。
“誰說細柳一定是男人?”
驚蟄說著,又古怪地笑了一聲,“不過,是男是女本也沒有那麽重要,她手中握著細柳刀,你還怕她護不住你的性命?”
細柳並不說話,刀鋒從近前死屍的衣襟裏挑出一枚腰牌,其上赫然是“知鑒司”三字。
花小姐乍一看清這三字,臉色一刹更為慘白,她踉蹌地從床上赤足下來,跪倒在紫衣女子的面前,“細柳先生,請您護我上京!”
細柳終於擦幹凈了刀,她收刀入鞘,才淡聲開口,“你怕我被知鑒司這三字嚇退。”
知鑒司,受命於天子,巡查緝捕,拱衛京畿。
若說東廠因掌印太監曹鳳聲備受天子寵信而如日中天,那麽如今唯一可與東廠分庭抗禮的,便是知鑒司。
“誰不怕得罪了他們那些豺狼似的人?”花小姐眼淚漣漣,“可細柳先生,我父親才將將被人害死,我在南州又舉目無親,我除了入宮,已無他路可走。”
“你不知知鑒司的人為何殺你?”
細柳盯住她。
“不知。”
花小姐搖頭,“他們一來,便問我要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玉蟾。”
花小姐仰起臉,“細柳先生,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麽玉蟾,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何要害我,我求求您,若您還願護我上京,我願將我所有的積蓄奉上。”
她滿臉的淒楚,跪在血泊裏,近乎哀求。
起初細柳並不說話,她只用一雙眼平靜地凝視著這位花小姐的面容,半晌才道:“一言為定。”
“細柳。”
驚蟄在死屍身上搜刮幹凈了錢財,聽見細柳答應,他便詫異地擡頭,擰眉喊了聲。
細柳沒搭理他,只擦了一把臉,對花小姐道,“此地不宜久留,你盡快收拾。”
花小姐吸吸鼻子,點了點頭,她見細柳四下張望了一番,隨即繞開她,朝床尾的角落走去,只一俯身,再轉過來時,懷中已抱了一只狸花貓。
幾日前,花小姐輾轉找到細柳住處時,除了那名喚做驚蟄的少年外,她只見這貓,卻未見細柳其人。
到今夜,她才真正的見細柳真容。
樓上死了幾個人,倒也沒在這間客棧裏鬧出多大動靜,此時未近寅時,正是眾人安睡的時候,客棧的夥計哈欠連天,端上了一碗煮好的熟肉,一碗湯色鮮亮的陽春面,便趕緊到櫃台後面去打瞌睡了。
驚蟄下樓,正見狸花貓懶洋洋地搖晃著尾巴,站在桌上吃那碗熟肉,而那紫衣的年輕女子正在旁吃面。
“我的呢?”
驚蟄努努嘴。
一人一貓誰也沒搭理他,他只好走到櫃台旁,將那打鼾的夥計一腳踹醒,“給我弄碗面,快點!”
夥計又被擾了覺,但對上少年不好惹的目光,他是敢怒不敢言,麻溜地爬起來往後頭去了。
外面還在下雨,滴滴答答的。
驚蟄一屁股坐到長凳上,從狸花貓碗裏搶了一塊肉扔進嘴裏,“細柳,別告訴我,你是真心想救她。”
細柳頭也沒擡,吹了吹碗沿,慢吞吞地喝湯。
“上頭是讓你將花若丹帶去永縣,咱們的人在那兒,先將她藏著,由你冒充她去燕京,而你方才是在做什麽?”
驚蟄面容尚有些稚嫩,可語氣卻透出一分超乎年紀的陰沉。
“你以為知鑒司的人為何出現?”
細柳終於開口。
提起知鑒司,驚蟄想起方才自己費了好大勁處理掉的那幾具屍體,他愣了會兒,才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對啊,他們這些人都找來了,說明花若丹的畫像已經傳到燕京了,如此一來,你還怎麽冒充花若丹啊?”
“要找到玉蟾的下落,如今只有護送她上京這一條路可走。”
細柳一邊吃面,一邊道。
驚蟄說不出反駁的話,正堂裏靜悄悄的,外面的雨霧更濃,而燈火昏黃,投在他面前這個年輕女子的身上,她太清瘦了,眼下有片倦怠的淺青,右耳畔還有一點未擦幹凈的血跡,更襯得她臉色蒼白。
“兩天沒睡,你殺了多少人?”
驚蟄忽然問她。
細柳淡聲道,“你知道我記性不好。”
“是,你是個壞了腦子的人,”驚蟄點點頭,“這是山主給你的懲罰,若有下次,你還是不殺幼童?”
“不殺。”
她毫不猶豫。
“細柳。”
驚蟄有點生氣,可張張嘴,又沉默了好一會兒,目光落在她腰間那柄過分纖細的刀上,“刀的名字,就是你的名字,你死了,還會有下一個細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