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立冬(十一)(第2/4頁)

只聽得茶碗蓋兒輕響,簾內那道聲音慢悠悠:“趙大人你這父母官做得好啊。”

這麽輕飄飄的一句,

立時壓垮了趙知縣的一副脊骨,他幾乎俯趴在地上,腦袋頂著地磚:“殿下!臣該死,臣知罪!但是,但是……”

“但是什麽?”

姜變仍不緊不慢。

“臣實在是……沒辦法!”

趙知縣擡起一張涕泗橫流的臉來,悲聲道:“今年反賊從永西過來之後,臣不是沒有給上官送劄子去說明實情,可上官說了,調兵用兵需安隆府與永西兩方交涉,走完朝廷的章程才行,讓我先按下此事。”

“可那些反賊自此盤踞羅寧山,再往後便是橫行鄉裏,四處作惡,我又往定水縣去了幾封信,上官卻依舊只說羅寧山反賊不敢攻堯縣縣城,令我暫且安撫百姓……”

“依你所言,永西總督侯之敬養寇一事,一切因果全在你的上官知府,而你全不知情?”姜變笑了一聲,“趙大人,你前日命人往定水縣送的劄子是你那個師爺寫的?他文采不錯,在這小小堯縣給你這個二百五潤色一些馬屁話實在是有些屈才了。”

趙知縣臉色唰的一下白了,他身子癱軟,幾乎整個人都趴在地上,“殿下!臣只是小官一個,實在無法違背上官啊!俗話說官大一級便能壓死人呐!上官如何說,我便只能如何做,若我不聽不做,少不得落個被人穿小鞋的下場,丟官事小,若是禍及全家……我又有何顏面去見省吃儉用將我撫養長大,又撐我十年寒窗的老父老母?”

趙知縣哭道:“臣不過小小縣官,真的是誰也開罪不起啊!”

“你是小官,”

簾內忽然有另一道如玉磬般的聲音響起,隱透一分疲憊,“可在你之下又有多少小民?他們世代在此,一生都不見得會離開這裏,因而舉目所望,也非是遠在燕京禁宮中的聖上,而只有你這位父母官。”

“你官場上難做?”

那聲音再度落來,“私放康二一事,難道不是你趙大人與何流芳的生意?你不曾收過他的銀子?你為賄賂上官私設雜稅,刮得棗樹村一村人年年忙到頭來,親手種的糧食吃不上一粒米,只能以山中蓬草為食。”

“你吃過蓬草嗎趙大人?你知道那是什麽滋味嗎?”

“什麽難做,”

那只瘦削修長的手掀開簾子,那換過了一身衣裳的陸公子以一雙清淡的眸子看著他,“一縣百姓之生死,都不過是你趙大人的生意。”

“我……”

趙知縣嘴唇哆嗦,滿頭滿背的冷汗,他幾乎不敢正視陸雨梧。

“行了趙騰,你那師爺不愧是自你上任就跟在你身邊的,你做了什麽,沒做什麽,你忘了不要緊,他心裏可有本賬。”

端坐在椅子上的姜變開口道。

趙知縣此時什麽都明白了,他那師爺劉勸之定然是已經將什麽都招了,什麽該說的,不該說的,在這二位貴人面前,全都不是秘密了。

趙知縣面如枯槁,嗚嗚地哭:“罪臣該死!”

“吾問你,”

姜變擱下茶碗,起身走到陸雨梧身邊,他一雙眼盯住趙知縣:“譚應鵬譚將軍在你堯縣出事,你都知道些什麽?”

“罪臣……”

趙知縣仰面望見五皇子殿下那張神情肅穆的臉,“譚將軍的死,罪臣實在不知內情!實在不知啊!”

“你不知道,”

姜變冷笑,“趙騰,你可真是一問三不知啊。”

“殿下明鑒!罪臣一向只遵上官的意思做事,個中秘辛,上官他又豈會告知於我?此次譚應鵬將軍死在罪臣治下,我亦惶惶不敢慢怠,趕緊奏報上官,是他復我道,既已有疑犯,當立即結案奏報朝廷!”

趙知縣帶著哭腔:“誰知陸公子一心為那姑娘作證,罪臣,罪臣……”

“所以你就幹脆一閉眼將這燙手的山芋扔給秋融,一來,你也不算得罪陸家,說不定還能攀附一二,就是那催促你立即結案移送燕京的上官,顧忌著陸家也不能對你發作,二來,死的是朝廷重臣,你這裏結了案也不見得算數,到了燕京,還有大理寺復查,到那時,若這疑犯經不起大理寺的推敲,就是你的責任,但若是這案子到了陸家手裏,怎麽結,結不結得了,都與你沒有太大的幹系了,到時責任也不是你的責任……吾說得對不對?”

這一番話實在是剖心拆骨,只不過剖的是他趙知縣的心,拆的是他趙知縣的骨,趙知縣渾身發抖,額頭緊抵地面,大聲哀呼:“罪臣知罪!”

“你放心,你那上官安隆知府吾已令人去定水縣捉拿,你交代你知道的,他自然也要交代他知道的。”

“來人,摘去他烏紗帽,暫押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