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立冬(十二)(第2/3頁)

喬四兒與線兒、大武、興子他們三個站在城門口,驚蟄在馬車裏躺著,聽喬四兒念叨著:“小爺爺你年紀小,骨頭很快能長好,但你也別逞強啊,遇事你得多……”

“串子你很吵。”

驚蟄連掏耳朵的力氣都沒有。

喬四兒一下閉嘴了,不知道說什麽好,驚蟄看他鼻青臉腫的,傷也都還沒好,他抿了一下嘴,又收回目光,嘴賤得一如往常:“你看看你本來就長得一般,不好好養著當心變成醜八怪!”

“……”

喬四兒一把拉下車簾子,不想多言。

他轉過身,見陸雨梧走過來,他立馬繃緊脊背:“公子……”

“喬四。”

聽見陸雨梧喚他,喬四兒不由擡起一雙隱含希冀的眼,他不想再做一個串子了,不想在這小小的堯縣裏蹲在衙門口討生活。

如果可以去燕京,如果可以去見識四方的話。

“這些時日多謝你了,你幫了我很多忙。”

陸雨梧和煦道。

喬四兒見陸青山遞來銀票,他眼中的光亮卻黯下去,但他還是高高興興地接過來,低下腦袋說:“多謝公子,這都是喬四兒甘願的。”

但銀票接來,他捏了捏發現不對,將最底下的那封信件翻出來,上面的字他卻一個也不識,他擡起頭來:“公子,這是……”

陸雨梧眼底含笑:“你正名便是喬四?”

“算不得什麽正名,我爹喊的,說好記。”

喬四兒如實說道。

陸雨梧點了點頭,道:“我身邊不缺侍者,不用你跟在我身邊。”

他頓了一下,又說:“但我觀你即便不識幾個字,《大學》你亦能倒背如流,你記性好,又好學,若能正經識字讀書,假以時日,我相信你必與今日大有不同。這封信是我寫給我父親的老師的,你帶著它去桂平蓮湖洞書院吧。”

喬四兒整個人都呆住了。

“公子,您……”

他嘴唇哆嗦,不敢置信般,“您是說我可以……”

陸雨梧伸手輕拍了拍他的肩:“你既無正名,那不如便取‘意誠’二字你看如何?到時你入蓮湖洞書院也可有名陳上。”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這是那日被陸雨梧拾撿起來的一片殘句,放在今日,竟十分相宜。

喬四兒說不出一句話,他眼眶泛紅,浸出淚來。

陸雨梧走到馬車前,陸青山將馬凳放下,陸雨梧踩上去,卻聽喬四兒道:“公子!”

秋風漸緊,吹著陸雨梧淡色的衣擺,他轉過臉,只見喬四兒撲通一聲跪下去,俯身磕頭大喚:“喬意誠叩謝公子大恩!”

“你起來,不要跪。”

陸雨梧看著他道:“如有登臨意,你自上青雲。意誠,盼有朝一日,你我燕京再見。”

轆轆聲響,喬四兒擡起頭來,煙塵飛卷,他看著幾架馬車被一眾扈從騎馬相護漸遠,線兒與大武、興子三個撲過來:“四哥!四哥你要去桂平念書了!”

他們興奮地抱著他大叫:“蓮湖洞書院!聽說那是天底下讀書人都想去的地方!”

喬四兒被他們弄得眼淚鼻涕流個不停卻在笑。

“四哥!我們也想跟著你出去!”

“是啊四哥!我們想出去!”

“都出去!”

喬四兒抱住他們:“咱們都出去!”

到今日離開堯縣,細柳方才見到驚蟄,他們同乘一架馬車,花若丹抱著阿秀,阿秀懷裏抱著貓。

“你怎麽樣?”

細柳問他。

“放心死不了,”

驚蟄蔫蔫的,才吃過一副藥,他昏昏欲睡地喃喃,“我還沒報仇呢。”

細柳擡眸看向花若丹,她明顯聽見了,與細柳目光一接,她挪開視線:“年紀輕輕走上這條路,誰身上沒個仇沒個怨的,如我,亦如你們,先生放心,我自顧不暇,無心好奇。”

細柳卻一怔。

她沒說話,卻將視線落回驚蟄臉上,他已經睡著了。

驚蟄不說,她都快忘了。

他敢刀口舔血,是因一樁殺父之仇要報。

不論是他,還是花若丹,他們都有仇,都有怨。

可她——有什麽呢?

深秋漸盡,這一路少有落雨,故而沒有在路上過多耽擱,他們走了一個來月,才路過永平縣,卻遇上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

官道邊支了個茶棚,姜變幹脆下令停車暫時休整。

秋雨滴滴答答的,花若丹見驚蟄端著茶碗不喝,只盯著那煮茶的老翁在看,她道:“你在看什麽?”

驚蟄擡了擡下巴,“你記不記得上回?”

花若丹一下想起來堯縣官道上那茶棚中放了迷藥的茶,她一頓,不由看著自己面前的茶碗。

驚蟄撲哧一笑:“哈哈哈哈哈哈逗你的!小爺爺我上過一回當還能再著了道?喝你的吧,這茶就是苦了點兒,沒加什麽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