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小雪(十一)(第2/3頁)

細柳看著那枚輕輕晃動的針,她轉過臉,一雙眼望向玉階之上,玉海棠站起身,長發如瀑,她的聲音幾乎不帶任何情緒:“整個紫鱗山沒有人敢躲我的針,只有你,細柳,無論我教你多少次,你都學不會做一個聽話的人。”

“還請山主明示,細柳做錯了什麽?”

細柳握著手中的刀,平靜道。

玉海棠一張臉未有粉黛修飾,唇色極淡,她居高臨下,看著細柳卻忽然問道:“陳宗賢那裏,你怎麽說的?”

“山主令我藉機入東廠,以謀後事。”

細柳說罷,又將陳宗賢那一番警告如實復述給玉海棠,玉海棠聽罷,不由冷笑一聲:“好個陳宗賢,真以為握著我的把柄便能將我紫鱗山徹底化為他一人附庸。”

“他還說什麽了?”

“他讓您派人去建安一趟。”

至於去做什麽,細柳與玉海棠自然心照不宣,二皇子姜寰如今就在建安高墻,陳宗賢好不容易選了一條道,眼下這條道卻不知還走不走得通,他自然是要再試探一番的。

玉海棠看著她道:“此事便交給你手底下的帆子去做。”

“帆”為風帆,有見風而揚之意,“帆子”便是紫鱗山撒向四海之境探風尋航的密探,他們的用處全在紫鱗山主玉海棠一人手中,細柳即便為左護法,手下也僅有百名帆子可用。

“他們既有了要做的事,”

玉海棠的話鋒陡然一轉,“你便不要再作他用。”

細柳聞言,猛地擡首,只見玉海棠雙臂間披帛如練刹那朝她襲來,細柳一個旋身躲開,手中刀一揚,白練卻以柔韌巧勁化去刀鋒剛勁,輕如薄雲般纏住細柳的雙手。

玉海棠拉住白練,冷冷地看著細柳,聲音響徹中山殿:“放下你手中的刀,不要用我給你的東西來忤逆我。”

細柳擦破白練的刀鋒驟然一頓。

兩方內勁相撞,細柳感受到一股陰寒之意,如同置身寒冰洞穴,她手指發僵,玉海棠一個挽袖,白練纏上細柳的脖頸。

細柳幾乎窒息,正是這時,一頁宣紙順著白練而來,輕飄飄地落在她面前,那是一幅十歲女童的畫像,右側寫有“周盈時”三字。

細柳眼底神情微變,又聽玉海棠的聲音徐徐落來:“你還握著那刀做什麽?”

她擡起眼,對上玉海棠充滿嘲諷的目光。

“怕扔了它,”

玉海棠沒多少血色的唇微勾,“你就沒有名字了,是嗎?”

正如驚蟄所言,細柳是刀的名字,她從來都沒有名字,不記得自己是誰,天地之間,她是渺小到連名字都沒有的那一粟。

“我知道,你想活,所以才聽我的話,”

玉海棠一步一步走下階來,“若沒有我的藥,你說不定哪天就會死,可是你卻到底不是那麽聽話的一個人,我讓你斬草除根,你卻偏要放過幼童,我讓你將花若丹送到永縣,你卻偏要保她入京,我讓你離陸雨梧遠一點,”

玉海棠在她面前站定,“你卻還替他找起人來了。”

細柳蒼白而清臞的面容上本無過多的神情,直至她聽見玉海棠這樣一句,她眼中浮出一分異色。

玉海棠怎會知道她是在替陸雨梧尋人?

這件事她並未對任何人說過,無論是她手下的帆子還是驚蟄。

“細柳,”

玉海棠伸手捏住細柳的下頜,迫使她仰起頭來,玉海棠的目光在她這張面容睃巡一番,“只要是你不願做的事,你總要千方百計來違逆我,你若磨不掉這樣的性子,是活不下去的。”

她像是喟嘆似的。

細柳看著她那雙半是憐憫半是嘲諷的眼睛,一下掙開她的手,玉海棠的指甲滑坡她的下頜,殷紅血珠滴落在畫像之上,洇濕一個名字。

天方才大亮,東廠的李百戶便領著人上了細柳的住處,但左等右等,他們卻只見驚蟄伸著懶腰從門內出來。

李百戶不由上前問道:“細柳大人何在?”

“你們來晚了,細柳早出城了。”

驚蟄打著哈欠,糊弄道。

“啊?”

李百戶大吃一驚,“大人她那麽早就過去了?”

“是啊,她讓咱們一塊兒走呢。”

驚蟄說著,朝門內一望:“小胖子你還磨蹭什麽呢!快點走了!”

那來福氣喘籲籲地跑來:“走,走!”

一大早水露重,細柳自紫鱗山上下來,衣擺幾乎被沾濕,周遭山霧未散,天色呈現出一種鴨蛋青的色澤。

在沉蛟池待了半夜,細柳忽然有些眩暈,她強撐著在一塊巨石上坐下來,閉目緩了緩,再睜眼,她的目光落在腰側的一柄短刀上。

她抽出一柄刀來,靜默地看它纖薄如葉的刀身。

“你還握著那刀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