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冬至(九)

尖銳短促的竹哨聲隱約穿透沉悶的雷聲,等在山道上的造船堂一幹人立即朝蝗神廟奔去,三方人馬短兵相接,被油布裹著的箱子摔落,裏面的書畫散落在泥濘的雨地,那管家陳添德連忙喊:“快撿起來!不能沾水!不能沾水啊!”

局勢亂得不行,有些個聽他話去撿的,一俯身就被造船堂的人偷襲後背,鮮血噴濺在濕漉漉的字畫上。

那陳添德跑進廟裏一看,夫人與婢女都不省人事,他不由大喚了聲:“夫人!”

方才披蓑衣掠雨上階的那魁梧男人幾步進去,擡起一張臉來,一條形似蜈蚣的刀疤幾乎貫穿他的左臉,他鷹隼似的眸子盯住那一道破窗,他立即招手喚來數人,跳窗而去。

風雨瀟瀟,細柳拉著陸雨梧自荒神廟背後的陡峭山坡一路往上,上面是一條狹窄的山徑,他們還沒上去,細柳便敏銳地聽見一些聲音,她猛地擡首,只見一行人冒雨疾奔而來,為首之人正是造船堂主柏憐青。

“左護法!”

柏憐青一見她便立即道:“快!從這邊離開!”

她伸手抓住細柳的手臂將她往山徑上帶,陸雨梧也隨之往上,卻是此時,昏黑的林子裏卻有一只手驟然抓住他的肩往後猛地一摜,猝不及防,陸雨梧松開了細柳的手。

這一刹,細柳回頭,抖落鬥笠邊緣水珠一串,閃電乍現,短暫照亮那少年一張臉,他後仰下去,昏黑將要吞噬他整個人,她瞬間用力掙脫柏憐青的手,抽刀之際,刀柄重擊柏憐青還欲來抓她的手,迅速回過身,幾步下去,一把抓住少年的手。

頃刻之間,陸雨梧穩住身形,他回頭之際,只見一道影子就在他身後,而那人手中的一把刀雪亮,刀鋒幾乎就貼在他的後背。

再轉過臉,細柳鬥笠邊緣的水珠砸來他的臉上,她的手穩穩地攥著他,她雙足藉著樹幹一躍,將他帶去山徑之上。

細柳一雙冷冽的眼四下一睃,山徑左右皆被重重的人影包裹,她將陸雨梧護到身後,盯住一人:“柏憐青,你想做什麽?”

柏憐青戴著鬥笠,底下那一張臉龐素凈,褪去了她在煙紅樓中那樣媚眼如絲的妝扮,竟然頗有幾分英氣。

柏憐青手疼得冷汗直冒,她駭然道:“想不到左護法即便被封了內力,武功也還是這麽厲害。”

她忍不住吹了吹手,還是疼,纖纖玉手抖個不停,勉強在懷裏掏出來一枚竹哨一吹,山坡底下蝗神廟前造船堂眾人聞聲,立即轉身撤退,不再糾纏。

只聽柏憐青這一句話,細柳便立即察覺到,玉海棠竟然還是避開了她的帆子,遞了消息來江州。

否則她內力被封一事,柏憐青不該知道。

除非是山主親口交代。

“左護法,非是憐青造次,”

柏憐青朝細柳俯身作揖,隨即一雙眼倏爾看向細柳身邊的那位年輕公子,“而是山主有令,妾——不敢違抗。”

她雖未明說,但此刻陸雨梧分明透過她的雙眼感受到了那股殺意。

陸雨梧看向山坡底下遠處的蝗神廟,影密如蟻,他們正朝這邊奔來。

忽然間,陸雨梧視線一低,藉著天邊閃爍的飛火,他看向細柳握著他的那只左手,他分明感覺到她的手在細微的發顫。

因為方才那一拽,那根銀針像是要紮透她的骨肉,細柳忍住左肩尖銳的疼痛,她右手揚刀指向柏憐青,冷冷道:“讓開。”

“左護法……”

柏憐青才張口,那形如柳葉般的短刀襲來,她心下一凜,匆忙後躲,刀鋒堪堪擦過她的脖頸。

細柳趁此機會,拉著陸雨梧藉著山徑旁的石壁一躍,飛身踩踏眾人肩背數步,穩穩落地之際,造船堂中人欲撲上前去,卻又始終顧忌著細柳,不敢真的動手。

細柳盯住人群之中的柏憐青:“你我皆為同門,我不想殺你,違抗山主的是我而非你們,後果我一力承擔。”

陸雨梧看向她,鬥笠之下,她下頜蒼白。

“公子!”

山徑盡頭,濃雨裏傳來一道這樣一道聲音,陸雨梧擡首望去,只見陸驤帶著一眾侍者趕來,將他與細柳圍護中間。

“細柳,你本是紫鱗山中人,我不能陷你於兩難。”

陸雨梧立即松開她的手,說道。

細柳沒有看他:“我今日若不救你,便只能殺你,沒有第三條路。”

若她今日選擇袖手旁觀,紫鱗山也絕不會因此而饒恕她。

她攥住陸雨梧的手腕施展輕功飛身掠去,陸驤等人連忙緊隨其後,這一刻,蝗神廟底下所有人都順著山坡摸了上來。

柏憐青看著他們黑壓壓的一群人朝細柳與陸雨梧的方向去,身邊一個帆子道:“堂主,怎麽辦?”

“跟上去!”

柏憐青抽出來一柄劍,“山主還有一道手令,絕不能讓陳家的人傷了左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