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林羨玉心裏蔓延, 他怔怔地望著赫連洲,半晌又垂下眸。

有些念頭一旦出現就抹不去了。

赫連洲將來是要正經娶妻生子的。

這話明明是他常掛在嘴邊的,可從赫連洲的嘴裏說出來, 就好像變了意味。

“怎麽了?”

赫連洲的聲音並不重, 但還是把林羨玉嚇了一跳,林羨玉猛然回過神, 對上赫連洲好整以暇的目光。

他為自己辯解:“我只是不敢一個人睡。”

“我知道,”赫連洲的胳膊還保持著環抱的姿勢, 朝他擡了擡, 問:“不睡了嗎?”

林羨玉被他一句話說得心口發悶, 往後挪了挪, 徹底從赫連洲的懷抱裏脫離出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正經娶妻算什麽了不起的事情,我將來也要娶妻生子的, 你知不知道,以前媒人都要把我家的門檻踏破了,說得好像我賴著你一樣……”林羨玉嘰裏咕嚕說了一大堆, 可是全程不敢直視赫連洲的目光。

他抓起被子,背對著赫連洲躺下。

只留給赫連洲一個倔強的背影。

赫連洲靜靜地看著他, 看他白裏透紅的皮膚透過輕薄的豆綠色寢衣,襯得愈發柔嫩,看他微微起伏的肩頭, 和不盈一握的腰。

赫連洲無奈地想:林羨玉不會知道,七月以來, 他身體裏的那團灼熱就從未停止過。

昨夜有好幾次,當林羨玉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將腿搭到他的腿上, 還一個勁地往他懷裏擠的時候,赫連洲幾乎就要失去理智, 他想將林羨玉掀翻在床上,看他懵懵懂懂地睜開眼,再看他淚眼漣漣。

他很清楚,他要是想對林羨玉做些什麽,林羨玉根本無法反抗。

可他做不到。

他只能強迫自己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忘記懷裏的溫香軟玉。

他幾乎要和這種灼熱的痛感共生了。

林羨玉還不知死活地招惹他。

他望著林羨玉的背影,望了許久,然後咽下苦澀,替他蓋好被子,然後起身下床。

林羨玉在他起身的瞬間就轉過身來,緊張地問:“你去哪裏?”

“我去看一會兒公文,你睡吧。”

林羨玉欲言又止,只能看著赫連洲披上外袍,坐在桌案後,從堆積如山的軍報中抽出一本,在油燈下靜靜翻看起來。

赫連洲雖是武將,但他要處理的事卻遠遠不止行軍打仗。

這段時間裏,斡楚派遣了多支軍馬,分散地向北境東部和南部進發,行蹤詭譎,難以掌控。赫連洲似乎在一夜之間成了北境王朝唯一的倚仗,而太子穩坐在皇庭高堂之上,不派兵增援,也不共同禦敵,只發來一封聖函,上面寫著:滿朝文武靜待懷陵王捷報。

這些難處,赫連洲不想對林羨玉說。

林羨玉的小腦袋裏,裝不了太多的事。

林羨玉只需要安然度過這半年,待他全勝歸朝,不再受太子的掣肘,便將林羨玉送回祁國。

至於官榷一事,林羨玉想折騰,他就任其折騰。畢竟回到祁國之後,林羨玉還要獨自面對京中的許多事,還要成家立業,若能在絳州的軍營裏得到一些歷練與成長,也不是壞事。

赫連洲反復用這些話說服自己,可余光掃過那抹豆綠色的身影時,還是忍不住動搖。

林羨玉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著赫連洲。

赫連洲始終穩坐,翻看公文。

林羨玉只覺得心頭一團亂麻,直到二更天時,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酥油燈已經燃盡,赫連洲放下手中卷冊,看了一眼床上的林羨玉,然後走出營帳。

翌日清晨,霧露散開,盤營裏軍士們的訓練聲吵醒了林羨玉,他從夢中醒來。

身邊照例不見赫連洲的身影。

阿南過來服侍他起床洗漱,正吃著早膳,納雷已經將好消息送了過來。

“殿下,今早王爺下令,因收到百姓檢舉,監官阿古木有以權謀私之嫌,特派屬下去搜查他的宅邸,很快就在他的枕下找到了賬本。”

“找到了?”

林羨玉連忙將餅放下,沖了過去。

納雷將賬本遞到林羨玉的手中,笑道:“恭喜殿下心想事成,這賬本上寫了他在任五年間收受的所有財物,樁樁件件,清晰明了,只不過——”

“不過什麽?”

“賬本中沒有提及向上輸送的情況。”

前日絳州知府當著林羨玉的面,公然維護欺壓百姓的監官,指鹿為馬,將搜刮民脂說成百姓行賄,輕飄飄地放了阿古木,說明官榷的監官和其上峰之間存在利益勾連,完全是板上釘釘的事,可惜沒有證據。

林羨玉倒也沒想過一蹴而就,能拿到賬本已經是欣喜若狂。

“能找到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他一本正經地坐在赫連洲的椅子上,將賬本從頭翻閱,廢寢忘食一般地看到日中時分,才交給賬房先生點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