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阿南本來在外面玩, 聽到世子的哭聲,忙不叠跑進去,張開雙臂護在林羨玉身前。

蘭殊嚇了一跳。

阿南轉身望向林羨玉, “殿下你怎麽了?”

林羨玉還沉浸在“赫連洲即將有三宮六院”的悲傷之中,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阿南用力晃動他的胳膊, 他才猛然回過神來。

透過朦朧的眼淚,他看到蘭殊似笑非笑的表情, 心裏瞬間泛起漣漪, 他囁嚅道:“不、不是, 我的意思是……赫連洲不是那樣的人, 他不娶妻是因為他一心撲在軍務上。”

蘭殊說:“是嗎?那王爺真是辛苦了。”

林羨玉咬住嘴裏的軟肉,想要解釋又不知道該解釋什麽。

他不允許什麽呢?

不允許赫連洲娶妻, 不允許赫連洲喜歡上別人,可就像蘭殊說的,這和他有什麽關系呢?他們只不過是一段陰差陽錯的緣分。難道他希望在他回到祁國之後, 赫連洲還孤身一人守著這偌大的北境,直到白頭嗎?

他若是這樣想, 未免也太自私了。

可他一想到赫連洲懷裏抱著別人,他就氣血翻湧,心口像有千鈞重的石頭壓著。

“殿下, ”阿南歪著頭緊盯著林羨玉的臉,只見世子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 他很是擔心地問:“殿下,你怎麽了?”

林羨玉拍拍阿南的手背, 搖頭道:“我還好,不用擔心。”

他收拾好情緒望向蘭殊, 告訴他:“我今天來,是為了斡楚的事,赫連洲已經派兵圍住了耶律騏的大軍,你知道這個消息嗎?”

蘭殊神色微變,望向別處,“知道。”

“現在耶律騏腹背受敵,但他喪心病狂,以鹿山附近的斡楚百姓相要挾,要和他們共存亡,搞得斡楚的百姓人心惶惶,有的人甚至舉家逃向了月遙國。太子也在都城裏造勢,想把責任全都推到赫連洲的身上,赫連洲現在進則不顧百姓生死,退則前功盡棄。”

他向蘭殊求助:“赫連洲現在該怎麽辦?”

蘭殊沉默不語。

“以你對耶律騏的了解,他真的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嗎?他一定不會歸降嗎?”

蘭殊以為自己已經快要忘記那個人了。

那個常年坐在輪椅上,畏光又畏寒的陰郁少年。那個在老斡楚王忽視,兄長們嘲諷中長大的病弱郡王。那個表面恭敬怯懦,卻暗暗下定決心,要不顧一切奪得王位,讓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後悔莫及的耶律騏。在某個無人知曉的隆冬深夜,他伏在蘭殊的肩頭,輕聲說:“蘭先生,我只有你了,我想活下去。”

他曾許諾,一旦登上王位,必將施行蘭殊的執政之策,為了百姓,與北境緩和關系。

然而在他登上金座的第二日,他便下令,擴大軍隊,要在一年之內攻占北境絳州。

耶律騏把百姓的死活放在眼裏嗎?不,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他只在乎他自己。

他在上位之後大開殺戒,果真應了他那句:他要讓所有看不起他的人後悔莫及。

蘭殊闔上雙目,只覺得無可奈何。

“蘭先生,你為什麽要服下斂息丹,假死逃離斡楚呢?”

蘭殊倏然睜開眼,對上了林羨玉探究的目光,溫聲說:“因為我救不了耶律騏,也幫不了您,殿下,世上之事都有定數。王爺既然選擇強攻鹿山,說明他已經做好了放棄勸降,一舉剿滅耶律騏的準備。王爺是武將出身,遇到耶律騏這樣的對手,是沒有耐心長期周旋的,而且他也不可能長時間滯留在絳州,否則西帳營就會落入太子手中,這些因素王爺一定都已經事先考慮好了。”

“是,他運籌帷幄,他深謀遠慮,所以他就可以把我當傻子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殿下,王爺為什麽要在大戰前一天將您送回都城,您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林羨玉怔住。

赫連洲為什麽突然像變了個人?為什麽莫名其妙的對他說狠話?如果真的嫌棄他,又為什麽要費盡心思為他造一場夢。為他讀了一夜的訴狀,派人為他搭建榷場,漫不經心地留下一本《北境律令》,只是為了讓他在被府令刁難的時候,能夠昂首挺胸地替百姓解圍。

“所以他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王爺是怎麽想的,但我可以斷定,您在他心裏一定很重要。”

林羨玉睫毛輕顫,呼吸也隨之急促。

“您知道,如果王爺自私些,將祁國和親公主是男替女嫁一事昭告天下,他即日就可以揮師南下,世人皆知王爺奪回龍泉州之心,但他現在為了您,放棄了這個名正言順的大好機會。殿下,您還不明白他的心嗎?”

林羨玉脫力般地往後踉蹌了一步。

他想到那日在錦被之中,昏天暗地裏,他和赫連洲耳鬢廝磨,緊緊相擁,赫連洲啞聲問他:“玉兒,你真的長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