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總是這樣!在我高興的時候推開我, 在我難過的時候又給我喂顆甜棗,你當我是什麽,你到底當我是什麽?”

林羨玉倏然松開緊抱著赫連洲的手, 用力推搡著赫連洲的胸膛, 哭著說:“不許你抱我,你憑什麽抱我?連一句喜歡都不敢說的人, 還好意思當大將軍,當皇帝?”

他的話一句句如尖錐刺在赫連洲的心口, 痛不見血, 赫連洲只能頹然地收回手。

林羨玉見他真的松開手, 愣了一瞬, 眼淚更加洶湧,他一拳又一拳地砸在赫連洲的胸膛上, 泄憤道:“我恨死你了,赫連洲,你有本事一開始就不要救我, 不要為我修繕王府,不要幫我種小青菜……抱也抱了, 親也親了,等我心裏有你了,又把我推開。我喜歡上男人了, 沒法娶妻生子了,你要我一個人回祁國孤獨終老嗎?”

“還有陸譫, 他會陪著你。”

“我不要他,”林羨玉隔了半晌, 才反應過來,“你以為扶京哥哥喜歡我?”

赫連洲默然。

“所以你在吃扶京哥哥的醋?”

還沒等林羨玉欣喜, 就聽到赫連洲啞聲說:“玉兒,你這次就跟著陸譫回去吧。”

林羨玉詫然失色,整個人都僵住了。

“什麽?”

“他應該很快就要離開,你和阿南混在禮隊裏,隨他一起走。之後我對外宣稱王妃思鄉情切,身體抱恙,暫不出府。再過一段時間,我就將王妃病逝的消息昭告天下。”

林羨玉怔怔地看著他。

“還有蘭先生,他也和你們一起走,好不容易找到親人,我不會把他獨留在這裏。”

“我不要。”

“這是最好的機會,否則要你們三人穿越荒漠回祁國,這一路未知的風險太多,我不放心,隨禮隊回去是萬全之策。”

“那我們呢?”

赫連洲裝作聽不懂,“之前答應你的驛道已經在修了,今後你隨時可以給我寫信。”

“我們呢?”

赫連洲還是避而不答:“玉兒,若你留在這裏,我也允你回家探親,但回去一趟,光是往返就要不下四個月的時間,四個月的舟車勞頓,一年、兩年還好,十年呢?還有北境的風沙,長不出作物的土壤,讓你吃到流鼻血的羊肉鹿肉,你真的願意一直忍受嗎?一輩子是很漫長的。”

“玉兒,你的爹爹和娘親都很想你,他們年紀也大了,只希望你平安回家,在他們身邊承歡膝下,我知道你也很想他們。”

林羨玉淚光閃爍,他知道赫連洲說的每一句都是對的,每一句都是為他考慮、替他著想,但他心好痛,痛到快要喘不過氣來。

“赫連洲,那日在老神廟,你說你這輩子心裏只有我一個人,還作數嗎?”

“作數,一輩子都作數。”

林羨玉抽噎著問:“不在身邊,還會一直在心裏嗎?”

赫連洲低下頭,沉默以對。

屋子裏死寂到落針可聞。

林羨玉明白,赫連洲已經做好決定了。

他的意志不會輕易更改。

他有他的宏圖大業,林羨玉只是突如其來的變故,現在他糾正變故,讓一切回到最初的模樣。

良久之後,林羨玉先開口:“不用稱病那麽復雜,我手上有一瓶斂息丹,是蘭先生給我的,當初他為了離開耶律騏而服下此藥,假死遁逃,今日我也可以。”

他從枕頭下拿出那只小小的瓷瓶。

這回換作赫連洲眸色震顫:“你為何從未提起過?”

“重要嗎?”

赫連洲一時語塞。

林羨玉將瓷瓶緊攥在手中,“你說得對,跟著扶京哥哥回去才是萬全之策。”

他望向赫連洲,一字一頓道:“我會如你所願的。”

赫連洲的臉色瞬間變得如同死灰,血色盡失,身形微晃,但還是竭力保持冷靜。

他說:“好。”

他為林羨玉掖好被角,放下床帷,然後踉蹌地走到門外,輕掩上門。

這夜,他在後院的石階上坐了很久,直到遠方的天際泛起魚肚白,他才緩緩起身。

徹夜未眠,回房之後竟也不想睡,他繼續處理桌上的軍文,烏力罕在回西帳營的路上,發現了太子心腹的可疑行跡、滿鶻將軍在渡馬洲一帶發現了受災的流民、納雷查到這兩個月兵器監的賬目存在問題……

他實在有太多太多事需要處理。

北境像一個蠹蟲侵蝕了內臟的龐大軀殼,裏面爬滿了貪官汙吏、結黨營私和民不聊生。赫連洲需要把這些蠹蟲連根拔起,才能讓北境重獲往日榮光。這不是一日之功,古往今來有多少人死於匡扶正義的路上,赫連洲無法保證成敗,更不能讓林羨玉陪他受苦。

他用盡所有大道理說服自己,眼前卻還是浮現林羨玉那雙失望到透頂的眼。

他怎麽會讓深愛的人如此失望?

兩只手抖得太厲害,赫連洲放下手中的文書,低下頭,兩行淚從頰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