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木樨花開(第2/3頁)
他的聲音有氣無力,氣若遊絲,雖然房間光線昏暗,但狄姜也能感覺到,問藥站在一旁抹眼淚。
狄姜的心裏也是難受的,可是她天生不擅長安慰人。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武瑞安朗聲問道:“為什麽好好的一個人,說病就病了?”
狄姜長舒一口氣,嘆道:“魏紫信任玥朗,怕不僅僅是因他表面的討好。”
狄姜說完,潘玥朗點了點頭,接道:“世上討好他的人何其多,他信任我不過是因為我聽話的吃了他命人配置的丹藥。如今他死了,我也活不了幾日了。”
“丹藥?那個老和尚?”武瑞安一拳打在墻上,低吼道:“本王一定將他找出來,命他給你配置解藥!”
“不必了……”潘玥朗淒涼笑道:“只有我死了,才能給流芳郡主留些臉面。死是我唯一可以走的路。”
“臉面?這女人哪裏來的臉面?”問藥陡然拔高音調,道:“你知道你病的這些日子,她在外頭幹了些什麽?”
“問藥,不要再說了。”狄姜喝止問藥,可她卻並不聽,直道:“從你病倒之後,她便在家中大擺宴席,每日呼朋喚友,廣發帖子於各大重臣家中,且只邀那些年輕英俊的世家公子。而你?她怕是連你長什麽樣子都記不清了!”
“那又如何。”潘玥朗咳嗽了兩聲,笑道:“她是她,我是我。”
“為這種女人放棄生的希望不值得!掌櫃的,您一定有辦法救他的,是不是?”
問藥說完,潘玥朗便擺手,搖頭道:“值不值得我都要這樣做。我不能娶她,也不能傷害她,唯一能走的路就只有這一條。何況我已經報了國仇、家仇。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武瑞安站在一旁,沉默許久,道:“你如何知道公孫渺是你的仇人?”
“這還不好猜麽。”潘玥朗苦笑道:“父親在朝時,統共寫下詩詞二百七十余首,其中一百六十首暗喻諷刺公孫渺。父親得罪了誰,被誰害死,答案昭然若揭。”
狄姜靜靜的聽著,心中思緒萬千。
她看著眼前枯槁般的潘玥朗,腦海裏的卻是初見他時的模樣。
那時的潘玥朗年少,相貌白杳而英俊,眼中有正氣,胸中有鴻鵠之志,便認定他明日前途不可估量。如今他果然坐到了丞相之職,且並不貪戀權貴,為了維護流芳郡主和皇族臉面,願意犧牲自己,古往今來他屬頭一個。
她沒有看錯人。
辰皇的病是咒,並不難醫,下血咒之人與鐘旭相較,實力尚不如他。鐘旭可以讓辰曌按照她想要的速度衰老枯竭,但也可以在油盡燈枯時力挽狂瀾。
潘玥朗的病亦是如此。解咒簡單,可解咒之後該何去何從,才是難辦之處。
離開的時候,院子裏的桂花落了一地,發出一片耀目的金色。
時值夏日,木樨花香,遍地金黃。回府後,狄姜拿出花神譜,將潘玥朗的名字記在第八位木樨之下,他的生平便躍然紙上。
狄姜想了想,擡手將最後的‘於庚子年因病辭世’幾字抹掉,換上了‘辭官歸隱,於二十年後重返朝堂’幾字,這才滿意的合上《花神錄》。
……
……
重陽節這日,潘玥朗正式辭官,回鄉養病。流芳郡主未送行。婚事不了了之。
潘玥朗走後,辰曌去了明鏡塔聽鐘旭講道,離開的時候,忽然瞥見對面的山頭白晃晃的一片,想了想,才明白那是潘玥朗督造的佛塔園陵。
“去看看。”辰曌道。
“是。”
辰曌屏退眾人,只帶著師文昌和鐘旭二人前往。
三人走在山道上,入目所及皆是乳白色的佛塔,一座座宛如縮小的明鏡塔,心中變得尤為澄澈和平靜。
巨大的青黑石碑下,有一方終年燃燒的香塔,香塔之下,辰曌仿佛能看見潘玥朗跪在石板之上的模樣。
他應當不會再回來了。
如果潘玥朗去世,他的名字也應當被記在上頭,受萬世仰望。
辰曌看了許久才離開。師文昌小心地扶著辰曌,生怕有小石子絆倒辰皇,故而一路低頭注意著腳下。
就在這時,辰曌突然通身一震,停下了腳步。師文昌擡頭,便見辰曌目露驚訝,呆呆望著前方。
順著她的眼神看去,便見路旁一座白塔下,刻著一行金色的小字:江南鹽運使副官,江佐麟。
相較於辰曌的怔忪,師文昌反而更加激動。
他的身子止不住的輕顫,淚水有些難以自制的紅了眼眶。
辰皇注意到他的不對勁,側身詫異道:“你哭什麽?”
師文昌飛快地搖頭:“回陛下的話,奴才只是有些感慨。奴才想,如果江大人能看到這一天,他一定會很高興。”
“是麽。”辰曌上前一步,撫了撫陵墓上的字,撫去了其上的灰塵,才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