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木蓮花落
黑暗,無止境的黑暗。遮天蔽月。
狂風平地而起,鐘旭站在廢墟之上,眼前滿目瘡痍。而呂晨飛及一隊侍衛則面對危險而毫無所知。
“國師,起風了,我們快走罷!”
四周飛沙走石,呂晨飛被大風刮得睜不開眼,只能從手掌的縫隙中看見鐘旭一襲衣袍翻飛。這時候風已經大到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更不要說鐘旭能聽見他的喊聲。
風。
鐘旭的耳邊只有風吹動樹木的颯颯聲,以及內心狂跳的不安。
他奮力祭起太霄劍,擡高雙手,用盡全身氣力將其插入地面。緊接著,以太霄劍為圓心的四周,白光從裂開的地縫中沖天而起,驅散了四周陰霾。
鐘旭始才看清,在颶風的中心,有一形如枯槁的和尚盤腿而坐,他的肉身被縷縷黑線所包裹,一絲絲嵌入肌理。猙獰而期待的表情在他的面上永遠定格。
鐘旭始才知曉,釋禪破了自己的陣法,打開了鎮妖塔的大門,揭開太霄帝君的封印,又用己身祭祀群魔,令其供自己驅使。
黑線爬上釋禪的面門,他的肉身化為虛無,但靈魂已與黑暗同在。
黑暗即釋禪。
釋禪即黑暗。
他要的不僅僅是打敗自己。
他要的,是整個宣武國地底所鎮壓的千妖百鬼,十方惡魔。
……
……
翌日,午時。
武瑞安來見素醫館時,時辰有些晚了。狄姜已經換好了衣裳,端坐在廳中。
狄姜身旁的矮桌上暖著一壺酒,手中的酒盞中亦有溫酒半杯。武瑞安便是在這時,邁著沉重的步子,跨進了醫館大門。
狄姜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就連衣襟、袖口、裙?都用銀絲繡著蓮花,看上去素凈雅致,卻有些太過了。
這一身不像是要去覲見辰皇,更像是要去參加喪禮。
武瑞安見了狄姜,倏爾一愣,雙目微怔道:“你……今日很美。”
狄姜淺淺一笑,道:“你來的有些晚。”
“有些事情耽擱了。”武瑞安沉下臉,在她身前沉默片刻,才鄭重道:“鐘旭回來了。”
狄姜握酒杯的手一顫,好在杯中酒不多,才沒有潑灑出來。
狄姜放下酒杯,問他:“鐘旭在哪裏?”
“太極殿。”武瑞安頓了頓,接道:“他的情況……不太好。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狄姜“嗯”了一聲,面上似乎沒有太多驚訝。
武瑞安以為狄姜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好幾次想要告訴她,可是都不知道怎麽開口。
鐘旭回來的時候渾身是血,意識模糊,嘴裏始終只念著一個人的名字:“狄姜。”
……
……
太極殿前,狂風呼嘯,天幕低垂,黑壓壓的雲層不斷翻湧,像巨浪般滾滾而來。這樣的場面百倍於上次血月出現之時。
狄姜面色凝重,雙拳緊握,腦海中快速的思考著。
“鐘旭在哪裏?”
“在太極殿便殿之中,禦醫正在為其醫治,但效果……並不好。”
“有多不好?”
“很不好……”武瑞安頓了頓,接道:“今晨,呂晨飛扶著滿身是血的鐘旭來王府找我,恰逢早朝,我便帶他入宮,請太醫院眾位太醫為其治療。但下朝之後,他的病情仍是沒有好轉。我想……或許這世上能救鐘旭的人,只有你了。”
狄姜總有讓人想不到的方法,她可以做到尋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武瑞安從來不願承認自己與她之間的差異,但有時候又不得不承認。
武瑞安委婉的說完,狄姜沒有太大反應,只顏色淡淡地跟在他身後。
她沉思了片刻,突然問道:“呂晨飛現在如何了?”
“他已經不在了。”武瑞安面色鎮定,極力的想要掩藏心中的悲痛,但他泛紅的眼眶卻出賣了他。
到底是跟著他屍山血海上戰場的死生戰友,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
狄姜驀地沉默,許久才一聲嘆息,接道:“呂晨飛死前,可還有說過什麽?”
武瑞安點了點頭,緩緩道:“他說,是一個頭頂六個戒疤的和尚救了他們,但那和尚說……自己也抵禦不了幾時……”
武瑞安看著面色凝重的狄姜,探尋道:“究竟,出什麽事了?”
狄姜搖了搖頭,道:“一兩句話解釋不清楚,等事情處理好了,我再告訴你。”
武瑞安點了點頭,帶著狄姜繼續前行。
偏殿中,數位禦醫圍在一處,商議著如何醫治鐘旭的疾病。但言談之間,多是搖頭嘆息,似乎想不出醫治之法。
太醫和宮女們進進出出,試了多種方法,卻始終止不住他身上細細密密的血口。
鐘旭躺在床上,渾身浴血,鮮血染紅了白衣和被褥,乃至將床榻浸濕,與他慘白的面色形成了鮮明對比。
鐘旭雙目微閉,眉頭緊簇,直到聽見獨屬於狄姜悠閑卻又穩重的腳步聲,他才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