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3頁)

“黃姨,我跟您說,我們雖然叫它‘糖豆兒’,但它跟糖豆兒畢竟是不一樣的,不能說想起來就吃,忘了就算了,您回憶回憶,您這個依從性是不是不太好,是不是有些時候躺在床上突然想不起來自己吃沒吃藥。”

“倒是有一些時候,依稀記得是吃了,就沒再吃,或者依稀記得是沒吃,就再吃一回。但總有弄錯的時候。黃姨歲數大了,記憶力哪能那麽好,那定個鬧鐘嘛,耳朵有點背,鬧鐘也老了,有時候就關不掉,有時候就不響。”

“黃姨,黃姨,不要著急,我剛剛就是一個猜測,很多人都有這個問題,我就順嘴一問。老年人總是丟東忘西的,我爸媽也是這樣。是這樣,藥啊,也分人,什麽藥都是。你比如‘糖豆兒’,我媽只吃了兩個月,去醫院檢測,各項指標都回到正常值了,所以你這一點起色都沒有,可能也不止是個依從性的問題。”

“要不是依從性問題,那能是什麽問題,小李你不要隱瞞黃姨,你只管說,我是不是有別的什麽毛病?”

“真沒有,黃姨,你怎麽跟我媽似的,老感覺自己哪兒哪兒都有病。你真的就只有糖尿病,其他器臟都好著呢。你聽我解釋,我們這個藥,臨床試驗結果顯示,有百分之四的患者是吸收不了的,他們體內有XR3W抗體,藥在體內不能充分分解就被排出體外。您應該就是這樣的情況。針對這百分之四的患者,我們研發了特供藥。實話說,特供藥藥效跟‘糖豆兒’是沒多大區別的,但價格貴出去十三倍,也沒有辦法,畢竟需要特供藥的只有百分之四的人,制藥公司的成本總要攤一攤的。不過還有一個好消息,就是我們可以幫你申請專項醫保,專項醫保報銷百分之八十四,價格也就降下去了。”

套路其實是這樣的:特供藥價格血貴,作為長期甚至終身保健用藥就更貴,不做第一選擇,只好轉向專項醫保。但專項醫保不好申請,需要劃錢找關系,也許要花一萬兩萬,也許要花八萬十萬,端看老人的棺材本兒厚不厚。如果老人行至此時還沒有醒悟,那就再“誠實”而“抱歉”地告知您的專項醫保申請審核失敗——理由張口即來,或是假托申請人自己的條件不達標,或是碰瓷一下國家的某項政策。最後的結論是,您還是得全款買特效藥。

張思芮用濕紙巾擦了擦嘴,再端著霍蔚的下巴,把他的臉轉回來,口罩、帽子一一給戴上,起身大步走向誇誇其談的男人。

男人看起來二十四五的樣子,一身休閑裝,很明顯的好丈夫好爸爸形象,他看到張思芮面色不善地走過來,眼神亂了下,轉頭借著喝水掩飾不安的情緒。倒是那位“黃姨”,大約是察覺出張思芮的攻擊性,面上露出了很明顯的不滿和抵抗,似乎只要張思芮敢說一句不中聽的,她就要給她好一頓教訓。

張思芮直立在他們桌前,看著截然不同情緒的兩個人,一時竟不知怎麽切入他們的對話,她抿了抿唇,掏出證件照擺在桌上,道:“小李是吧,你接著說,我爸媽也有跟黃姨一樣的毛病,要真是好藥,我給他們也捎上幾盒。”

男人只以為張思芮是個管閑事的路人,沒成想是警察,他匆忙收拾著桌面上本來打算用來唬人的“文件”,口不成言:“我們這個藥目前是臨床內測階段,不能隨便給的,得去醫院檢查,要看化驗單數據的。”

“黃姨”在一旁不高興了,道:“你這個姑娘靜悄悄地掏個證件是要嚇唬誰,我跟我侄子聊聊天,你也要管的?”

張思芮轉向她,解釋道:“不管他是不是你侄子,他是在騙你,沒有特供藥,也沒有專項醫療。”

“黃姨”火了,她慢騰騰起來,緊盯著張思芮的眼睛,道:“我眼睛花是花了,但沒瞎,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我是不是被騙了。小李,你吃好沒有,我們走。”

張思芮以前沒有跟過類似的案件,只聽俞晏說過,辦這樣的案件,最大的阻力不在嫌犯,反而在老人。她以為眼下只有一個老人,且是女性老人,就比較好對付,畢竟她有警官證在手。但很顯然,她太過樂觀了。“小李”先生不知使了什麽手段,贏得了“黃姨”來自骨子裏的信任。

張思芮輕聲嘆息,轉而望向男人,壓住那些紙張,道:“我剛報了警,我同事們轉眼就到,你最好就老老實實呆著,什麽東西都不要動。”

“黃姨”橫遭無視,分外不服,伸手就去掰張思芮的手指——她不知道張思芮壓在掌下的是什麽東西,但那是小李的東西。

張思芮舌頭抵著牙床轉了兩圈,險險咽下呵斥,她正要再勸一句“你要是不信我,一會兒穿警服的人來了,他們跟你解釋”,就聽到霍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