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3頁)

張思芮聽著“嘟嘟嘟”的電話盲音,一時有些茫然,以至於周小年在她耳邊催促了句什麽,她並沒有及時捕捉到,直到趙大千等得不耐煩隔著回廊親自出來喊人,她才意識到今天周五,周五下班前有例會,她噼裏啪啦地開合著抽屜,翻出起了毛邊的硬皮筆記本和四個文件夾,蹬蹬蹬大步跑向會議室。

距離除夕只剩下兩個禮拜了,張思芮開會中聽到路局順口提到春節期間各部門值班安排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往年她非常願意在春節期間值班,值自己的班,在有需要時,也替韓捷、周小年、付崇崢和俞衍值班。她孤家寡人,沒人可團圓,不如就老老實實工作,既有翻倍的工資拿,也能聊以遮掩無家可歸的淒慘。今年她倒也願意,但由於生活裏多了一個霍蔚,再由於上午韓捷剛剛說過她“不好好跟人溝通商量”,在文員下班前來問她值班時間有沒有問題的時候,她破天荒地沒有點頭,跟大家一樣持保留意見——西城分局的春節值班表比較人性化,是在大家各自方便的基礎上做微調的,比如如果誰是新婚第一年,春節期間他/她將直接不用值班。

張思芮是在回自己家途中突然想起來自己搬家了的,她重重一擊方向盤,趕緊調頭,結果調過頭等紅燈時又想起自己晚歸忘了告知霍蔚——霍蔚連續工作了一個多月,終於得到顧大棲特批的一天半的休息時間。她把車停在路邊,在方向盤上靜靜趴了五分鐘,然後起來搓搓臉,繼續開車。

霍蔚轉頭看了看墻上的掛鐘,下班時間過去兩個小時了,張思芮卻依舊沒有到家,也沒有任何音訊。她之前說,如果不能準時回來會告知他,好像只是說說而已。他有些煩躁地盯著眼前的劇本,十分鐘過去了,目光依舊停留在編劇的客套話那一頁。

他很想直接去找她,問她為什麽不給他信息、為什麽不準時回來、是不是後悔跟他住一起了,但他僅存的理智不允許他那樣做。在他讀過的劇本裏,能做出這種事的都是非常有控制欲的反面人格。他知道自己其實只是焦慮症,只要有誘因,就容易出現與現實情境嚴重不符的緊張害怕。

顧聞打電話過來,破天荒地當說客,希望霍蔚能參演熊一澄的新電影《人術》。霍蔚看著面前《人術》的劇本,奚落道:“熊一澄本事不小,能托徐回給我遞劇本,再托你來當說說客,一茬接一茬的,我要是不演,他電影就不拍了吧?”

張思芮進門剛好聽到霍蔚頗不耐煩的這句。她在玄關處彎腰換鞋,轉頭緊盯著他的眉目——她對焦慮症的了解只有皮毛,所以他有任何的情緒變化,她都不敢小覷。

顧聞隔著電話看不到霍蔚在張思芮進門那一瞬間的尷尬,他感嘆道:“大疆是不是風水不好,徐回有應激性精神障礙,你有焦慮症,我哪個都不能耍威風撂狠話,堂堂一個‘小顧總’,當得跟個公公似的。”

他低頭扒了口飯,循循善誘:“熊一澄是個特別急功近利的人,喜歡在宣傳的時候耍些令人不齒的手段,但也確實是個電影天才,這你也承認的,對不對?《人術》這個劇本我看過了,在話題度方面,不比徐回當時那部《歧視》弱,大概率能成為現象級的電影,而且大概率只有熊一澄能把它原汁……”

霍蔚截斷他,道:“行了,我已經在看劇本了,看完給你回復。”

顧聞緊促的幾聲“等等等等等等”戛然變成了“嘟嘟嘟嘟嘟嘟”。

張思芮走過來伸手幫霍蔚把劇本合上,他坐的是張單人沙發,她四下看了看,最後幹脆側坐在他膝上——由於業務不熟,她坐下去的時候不知道要稍微收力,他不得不微微後仰來抵禦驟然的重量和力道。

霍蔚丟開手機,伸手扶著她的腰,問:“你怎麽了?”

張思芮很久沒有聽到有人用這樣的語氣問她怎麽了,她伏在他肩膀上,眼睛略有些無神地望著墻上滴答滴答跳格的大羅馬針,道:“我忘了逢周五下班前有例會,對不起,忘了告訴你了。”

霍蔚移開視線,回道:“沒關系。”

張思芮隔著衣服在他肩膀上輕輕咬了一口,道:“你要說‘沒關系’我就真當你是沒關系了……你生氣就說生氣,我聽到下回就改了。”

霍蔚頓了頓,收緊了胳膊,道:“我很生氣。”

張思芮聞言一愣,然後輕聲笑起來。他們高中交往的時候她就發現,霍蔚明明長得看起來一點都不親切,卻老有種詭異的萌感。

霍蔚輕按了按她的後頸,重復問道:“你怎麽了?”

張思芮默了默,借著今天的案子緩緩跟他聊起一些往事。

——她堅持曹柔知情的時候,大家都很不解,曹柔到底知不知情,不去問她本人,誰都不能百分之一百確認,但張思芮就是咬死了她知情,她的聲音不大也不重,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確定,以至於周小年都被震住了,在最後一刻,倒戈跟她站在同一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