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風雪連天,倒春回寒。
大帳中的盆子燒起一把火,江成坐在正座上,對面是他昔日的政敵——楊太尉。
或許此時不該叫他太尉,三日前,陛下革了他的職。
繼年前的壽王被勒令回封地、命太子殿下涉險賑災,下頭又遞上一個急報。
西南疫情惡化,流民暴動。
楊太尉的長子手持平南軍虎符,往日都是戍邊打南蠻的,這次流民暴動是出乎意料,甚至不在平南軍的職責之內。
但陛下仍以一句“辦事不利”將楊太尉及其長子的職位直接革去。
“沒有抄家流放就好。”楊致道。他現在已經是一介白身,三十年的功名榮辱都隨著梁帝那一聲令下煙消雲散。
江成放在桌上的手捏緊成拳,“我只是擔心,下一個,就是我鎮國公府了。”
楊致冷嗤:“國公爺不必擔心,依陛下這樣,不過早晚的事。你我都是當年一起走過來的,看看前朝那些開國功臣,哪位不是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江成怒目相視:“現在是說風涼話的時候?”
楊致的眉頭皺起,他也是有兒有女之人,誰知道陛下會不會突然興起,把他再揪出來踩兩腳。
江成也在想同樣的問題,他的兒子不懼歷練,可他的妻子與女兒呢?
最穩妥的,就是趕緊定下一門知根知底、家風好的親事。萬一鎮國公府真糟了難,兩個姑娘也能跟著夫家在京城過安穩的日子。
“還有一件事。”江成暫且放下家事,把心思放在朝中布局上,“太子殿下如今要去西南疫區,你可有法子?萬一……是誰也說不好的事。陛下子嗣不豐,壽王殿下也不是個好選擇。可陛下的龍體……”
若是有其他人在場,肯定會驚出一身冷汗。這二人居然在議論儲君繼位之事。
提起梁帝,二人同時陷入沉默。
陛下在朝堂上發怒的次數越來越多,甚至會無緣無故做出些奇怪的舉動。再想起前段時間京城裏謠傳的清遠觀觀主下山一事,江成背後滲出一層冷汗。
前朝也曾盛行服用五石散,甚至有人行散不當以致猝死的。
江成道:“陛下怕不是沉迷服丹飲符?”
楊致道:“你現在才明白?”他好似很驚詫,“你想想你家二姑娘,去年陛下是怎麽命太子殿下去為他求丹問藥的。”
“原來從那時就開始了麽?”江成面色冷然,長嘆一口氣,“所以說,清遠觀觀主,一個出家修行之人,平白無故來攪這渾水。”
“他是誰的人?”
楊致搖頭道:“不管是誰的人,要不是壽王殿下欺君瞞上,鬧得陛下嘔血,這些破事起碼要晚個三四年發生。”
而他們毫無準備。
帳外的雪落地即化,江成一時沉默不言,憂心忡忡。
壽王殿下被發配封地,太子殿下被送去西南。
陛下究竟想做什麽?真正的孤家寡人嗎?
*
而此時被楊太尉追著罵的壽王,正在壽王府中清點最後的物件。
福安鄉君,或者是趙側妃,現在正坐在案前的椅子上。
窗戶大開著,寒風裹挾著雪花呼嘯湧入屋中。
她眼下青黑,眉目之間清秀不再,只剩疲憊,像是一夕之間老了十歲。
“把窗戶關上。”壽王一走進門,就不耐道。
福安眼底劃過陰狠,捏住帕子的手如雞爪一般,骨節暴起。她的胳膊抖了抖,最終還是站起身關上了窗。
一室寂靜。
壽王站在櫃前,打開抽屜,取出兩枚玉佩。
福安轉過頭,在壽王看不見的地方盯著他的後背,目光就像一條陰冷的蛇吐著猩紅的信子。
她今日的遭遇,全都是拜陳貴妃所賜。
自己不過是個陳貴妃用來拖太子殿下下水的棋子,可笑!
說什麽憐惜講什麽舊情。自從她下藥失敗,嫁給壽王以後,陳貴妃就跟翻了一張臉似的。
往日的端莊雍容的皮一撕開,誰知道裏頭是什麽東西。
壽王似有所驚覺,皺眉回頭看,正好與趙側妃的視線撞在一起。
母妃叫他暫時忍一忍,等到了封地……
“趙側妃,我要提醒你一句。”壽王本來就高,此刻更是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趙家如今是什麽處境,你如今是什麽處境。”
“你心裏應該清楚。”
說罷,壽王收起玉佩,轉身走了出去。
福安眼中迸出狠厲的寒光,死死咬住後槽牙。
既然她不好受,她也不會讓別人好受。她雖不能動壽王,但是江映枝,不是還勾著太子殿下嗎?
*
李氏這天早上收到了一份火漆密信,上頭寫著鎮國公親啟,但制式卻不莊嚴,字跡看上去也像是姑娘家的。
同江成說了一聲後,李氏悄悄拆開了信封,裏頭的內容著實讓夫妻二人驚疑不定。
“你說……這是,真的麽?”李氏想起最近發生的事,手中的信紙也在顫抖。